第9章 沧海倒流吞日月——元·贝琼《清江贝先生集》
《清江贝先生全集》是《清江贝先生文集》三十卷和《清江贝先生诗集》十卷的合称，为元朝贝琼所著。
贝琼（1315—1379年），字廷臣，字廷琚，号清江，浙江崇德人。崇德县，宋以前属杭州，宋以后归嘉兴，1958年并入桐乡。因贝琼曾长期寓居海宁硖石，《清江贝先生全集》中有很多诗文都是在这期间所作。贝琼曾避乱于殳山（今属浙江海宁双山），晚年又隐居殳山，期间与海宁文人交往密切，明朝诗人胡奎曾随其游学。《海宁州志稿·艺文志》记载了“元季尝寓居硖石，教授生徒甚众”，其文集中《海昌集》以及《两峰集》“系寓硖所作，今并入《清江全集》”。其实，除硖石外，贝琼也曾侨居黄湾，他在《东白轩记》一文中有“昔余侨居海昌之黄湾”的记载，他的另一篇《游山记》，在游鹰窠后，有“使予忘幽尤而轻去故土”一句，也印证了曾侨居黄湾的事实。因此钱泰吉的《海昌备志》把贝琼编入“寓贤”人物。
贝琼一生大部分生活在元代，没有入仕，嘉兴人沈季友说其“累征不就，隐居殳山，教授生徒”。入明后曾应征入都，奉命编修《元史》，于洪武八年（1375年）入国子助教，有《洪武八年三月奉旨分教中都生》诗为证，中都即朱元璋建国初期定都凤阳暂时的首都。不久辞官回乡，于明洪武十二年（1379年）去世。贝琼的著作，最早是由其子贝翱编于洪武年间，以抄本流传。从徐一夔序文可知，徐一夔曾是贝琼的朋友，序文真实可信。直至清初，桐乡人金檀收集到明初抄本，合编为《清江贝先生全集》，于乾隆时收录《四库全书》，是贝琼最为完整的作品集。
文集以写作时所居地名分类，《海昌集》是寓居海宁时所作，《云间集》是坐馆松江时所作，《两峰集》是寓居硖石时所作，《金陵集》是客居南京时所作，《中都稿》是应召入国子助教时在凤阳所作。
《海昌集》和《两峰集》有多篇游记，记载了硖石周边的山水胜迹，留下了非常珍贵的乡邦文献史料。例如，《游山记》写于至正二十年（1360年）重阳节，46岁的贝琼应海宁万户马仲贞之邀，登“鹰窠”诸峰，以及明洪武十二年（1379年）清明，应陈仲谋之约，游殳山、史山、西山、东山，两篇游山记，还原了六百多年前海宁几座小山的自然景色，引人入胜。
贝琼对殳山情有独钟，诗文集中有多篇关于殳山的文章和诗歌，如《游山记》《来青堂记》《晨兴在殳山作》《述怀》《屡游殳史两山酒后兴发赋诗一首》《壬子春既望重游殳山》《归殳山一首》《殳山隐居夏日》《杨鸣鹤枉顾留宿殳山有诗相示用韵答之》《壬子冬至日过来青堂三首》《客殳山偶成》等。殳山不仅是他常去之地，也是他曾经设讲授徒之处，有好友有学生，元末避乱，晚年隐居，是一生结下的情缘。在贝琼眼里，殳山“居人四五家，皆棘樊荆扉，鸡犬相应，仿佛桃源中”。其中《述怀》一诗，是他晚年定居殳山后所作，可视为一生之小结：“浩荡三十年，如萍寄沧海。起为太学师，一日扬光彩。迢递赴中都，送客纷云霭。名惭相国知，礼感亲王待。徘徊未得去，忽复朱颜改。诏许江南归，青山草堂在。放浪黄牛村，犹瞻金马门。适性讵非乐，扪心空自论。田翁四五人，共忘卿相尊。把酒酹殳基，白石今犹存。天寒落松影，岁久生苔痕。试求金光草，超然事幽讨。依稀顾况台，寂寞钱王道。东门叹黄犬，税驾胡不早。长歌归去来，吾从鹿门老。”诗中的青草堂、殳基台、顾况读书台、钱王试剑石都是殳山、东山的古迹，全诗在清闲洒脱中抒发自己的隐逸情怀。“吾从鹿门老”典出东汉庞德公隐居鹿门山的故事，隐喻自己将终老殳山的意愿。
在诗集中，有许多战乱动荡生活的描写，《迁居》有“我贫无定居，一岁三四迁。破庐仅蔽席，于生已为宽”；《丁未重午》有“世乱无安宅，尽室久在路”。丁未年是元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正是朱元璋军队与元军决战阶段。在推翻元朝统治，明朝建立后，朱元璋又平定东吴张士诚，当时江浙一带战乱频繁，故有“一岁三四迁”“尽室久在路”的动荡，过着破庐蔽席的艰苦生活。
贝琼在任国子助教时，两个儿子去凤阳看望父亲，贝琼“留一月遣归，因令早营草堂殳山下，为止息之所”，可见，贝琼在辞官回乡之前已经做好了隐居殳山的准备。诗集中有《怀旧赋》一篇，在序言中他写道“余春秋二十有四，馆于云间夏景渊氏”，可知贝琼24岁离开家乡崇德，到松江坐馆于夏景渊家，至离乱回家，有30年时间漂泊在外，《久客始归寓井西旧宅述怀一首》中有“忆我初去乡，忽忽三十年”，写此诗这一年，贝琼已55岁，回家不久即隐居殳山，故有“伤哉乱离后，衣冠今几存”的感叹。
贝琼一生与医家关系密切，诗文中有许多为医生的题诗撰文，集中有《西翠楼记》《赠医师沈光明序》《恒斋记》《药石窝记》《赠医师王德裕序》《溪云草堂记》《送医师张仁齐》《赠医者徐仲纯》等，其中《恒斋记》中的郜克让、《溪云草堂记》中的郭子方，分别为海宁郜氏医学世家、郭氏医学世家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地方医史文献史料。
贝琼的文，徐一夔的评价是：“驰骤奇崛，如长风驾涛，银山铁壁，澎湃叠至，鼋鼍蛟龙，百怪出没，而金支翠旂，焜耀前后，何其才之赡而气之雄也！”
贝琼的诗，大气磅礴，如《浙江亭观潮》，有“沧海倒流吞日月，青天中裂走雷霆”这样气吞山河的句子。朱彝尊的评价是：“其诗爽豁类汪广洋，整丽如刘基，圆秀胜林鸿，清空近袁凯，风华亚高启，朗净过张羽，繁缛愈孙蕡，足以领袖一时。”《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归纳是“其诗温厚之中自然高秀，虽不能兼有诸人之胜，而驰骤于诸人之间，实固无所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