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昌文存丛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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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志将身挽一世风 还前古而力莫之从——明·许相卿《云村集》《许氏贻谋四则》

许相卿(1479—1557年),字伯台,号云邨老人。明正德十二年(1517年)进士,官至兵科给事中,因敢于直谏而不为权贵所容,遂称病归养,后屡拒出仕,清名益高。与名流高士优游湖山,隐居茶磨山30余年。著有《史汉方驾》《革朝志》《良方辑要》《校正海昌续志》《云村集》等。

《云村集》,十四卷,收录于《四库全书》集部六别集类五。《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是集为相卿自定,简择颇精”,集前原有自序,四库版未收录。钱泰吉《海昌备志》收录自序全文。

卷一、卷二是诗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许相卿诗的评价是:“今观其诗,大抵近体居多,五言有大历之调,七言出入于陈师道与陈与义间,可谓自知之审矣。”其五言诗宗唐,诗风近大历,七言诗宗宋,在两陈之间。五言诗的代表作有《晚晴》《瞑色》《霁色》《江上》等,七言诗的代表作有《山游》《除夕感怀》《月林僧舍》《金山吞海亭》等。例如,《山游》:“杞山秋高风日好,独扶藜杖步晴冈。达观浮世身如寄,任侠当年气自降。云水茫茫去鸟没,烟霞隐隐归樵双。清林孤眺坐成晚,遥见疏林明夜缸。”杞山是许相卿隐居的九杞山,为海宁东部群山之一。一个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的下午,作者策杖登高望远,遥想当年踌躇满志,如今寄身山林,达观尘世,感慨万千。不经意间,已日落余晖,飞鸟远去,隐没在茫茫山水之间,上山砍柴的樵农已结伴归去,不知不觉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一轮明月出现在稀疏的树林之上。秋景暮色,鸟去樵回,寄托了作者晚年的闲适情怀。《除夕感怀》则抒发了一种豁达的人生观:“酒冷香销梦不成,逼人殊觉岁峥嵘。老如旧历浑无用,醉恋残灯亦暂明。雪霰已应随腊尽,梅花宁复与春争。向来筋力虚名尽,白发无愁也自生。”

卷三、卷四是疏奏,文集中有关疏奏部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价:“章疏切实,文体裁雅洁,亦多有道之言,无明季士大夫求名若渴之习,殆笃实君子欤!”“笃实君子”是对许相卿人品的很高评价。政论文中,如《论政权》,提出了“天下政权必出于一”,政令统一则治,政令不一则乱。因此直谏皇上,希望皇上能“务学亲政,远色去谗,绥留故老,延访忠言,详察民隐。宫府一体,上下一心,则德可尧舜,治可商周,功可祖宗。陛下享无疆之祚,群臣与弼谐之荣,近习私人亦得同乐和平矣”。如此大胆率直的献言,是需要勇气的。《论朝觐考察》一文,向皇上进言,应赏罚分明,严惩贪酷,褒奖廉清,“以鼓舞人心,丕变士习”。《论罚言者》则列举礼部、吏部对敢于直言官吏处罚的案例,向皇上直谏,长此以往,“臣恐自今大小臣工以言为讳,朝政阙遗,生民困厄,中外奸欺,莫得上闻。陛下孤立蔽欺之中,顾倚近习私人,共图社稷,至计岌岌乎危哉!”

多次的直谏,必然得罪权贵,甚至引起皇上不悦。嘉靖二年(1523年),43岁的许相卿,因妻子李氏去世,以送15岁的儿子回老家为由向皇上请辞。这次请辞回家,是临时获准,到了嘉靖三年(1524年),许相卿以病为由,于这年四月十三日,再次请辞,延期返京,后又多次以继母病故、父亲病危以及自己久病难愈等理由,申请延期。其间吏部多次催促返京赴任,直至66岁,“以原籍致仕”(致仕即交还官职),彻底退休。这20多年间,隐居山里,不再参与政事,避世之意,显现无疑。

卷四至卷六是书信,归隐山里的几十年间,除了交游诗赋,许相卿始终关心家乡的民生。与师友书信往来,与老师王阳明探讨学术;与文徵明讨论江南山水入画;与礼部尚书夏公言、兵部尚书聂豹讨论时政;与太守商讨修筑海塘,为秋收临近,海患波及农田担忧;给胡宗宪献计抗倭良策;关心科举考试中的士子;等等。从一系列信札中可以看出,许相卿虽隐居深山,但忧国忧民之心尤切。

卷七至卷九是序、记、传。许相卿隐居山里,名声在外,求序者众多,有为朋友诗文写序,如《渐斋诗草集序》是明朝赵鸿逵的诗集,为汪道弘《近徵录》作序,《紫云宗乘序》是为灵泉许氏族谱而作。这些为友人来往送别而作的序文,情真意切,留下了乡贤间的真诚交往。《寿朱陈两翁序》,回忆年轻时与朱西村、陈勾溪等人,同游于湖山间,觞咏谈谐唱和之快乐;《送医吕生序》则是为感谢儒医吕贞夫而作,晚年的许相卿抱病山里,孤独寂寞,“岁不一见城市之人,虽亲旧月不一见,日或与接者,同业之农圃、樵牧而已”,而吕贞夫的到来,“与之讲学论医及乡之故则”,使许相卿欣喜万分,送别时,专门为吕贞夫作文道谢。

《乡贤祠记》是为有明一代入海宁乡贤祠的20人写的一篇纪文,记录了正德十四年(1519年),浙江按察使刘公端为各地立乡贤祠,文中内容为海宁历史上乡贤文人留下了史料。其他如为友人叶应祥读书之所作《蓉池书屋记》,为友人祝守愚作《一笑轩记》等,都是很珍贵的地方文史研究资料。

卷十至卷十二为颂、铭、赞、碑及杂著。其中《自赞》二则,是许相卿为自己而作,“昂七尺而中空空,酣群籍而理梦梦。志将身挽一世风,还前古而力莫之从”,抒发了自己曾怀远志,而终无报效的惆怅,大有烈士暮年,不失豪气之感。

卷十三、十四为墓志铭。为去世人物写墓志铭,也是历代官宦名流文集中的主要内容之一。其中董澐的墓志铭,为海宁董氏源流、迁徙以及董澐生平做了详细记载,董澐是许相卿的忘年交,其记录真实可信。而《云邨老人墓志铭》则是许相卿自撰的墓志铭,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许相卿79岁,自知病将不起,便将自己一生作了小结,临终前,老人神志清晰,“嘉靖三十六年八月初九日,鸡始鸣号,老人梦指画太极图动静交处,已而吸清露三巨觥,昧爽而寤,遂病日弥留”。视死如归如此者,真隐士也。

许相卿的《许氏贻谋四则》四卷,见《续修四库全书》子部第938册,有自序,作于嘉靖己酉(1549年),为许相卿70岁时作。四则者,首为家则,“治家先分严,而后教行,家人所以吉嗃嗃,吝嘻嘻也”。嗃嗃、嘻嘻语出《周易》,嗃嗃,严酷之意;嘻嘻,喜笑之貌,这是对许家子孙从祭祀、豢养、慎习、礼俭、德量、亲睦、保家、治生、内则、劝诫、仕宦等治家准则所作的严格规定;其次为学则,从学之序、修身之要、处事之要、接物之要等,对子孙行为规范也做了严格规定,如朔望之仪、常日之仪、学礼、学坐、学行、学立、学揖、学言、视听、容貌、衣冠、饮食、诵读等具体要求;第三为祠则,对如何祭祖、祠堂陈式、时节祭期、祭祀仪式等作了详细规定;第四为墓则,从先祖墓葬到各代墓穴位置,以及墓地产业的管理都作了明确交代。尤其是家则和学则两篇。是古人修身治家的范式。

在家则篇序言中,许相卿如是说:“吾幼志于学,长从阳明先生游,暨海内志义之士过从磨砺,垂三十年,忧病莫晚,志犹罔甘自阻,又有望于后之人,于是作家则。”这是晚年许相卿对许氏子孙的期许,因此而作《许氏贻谋四则》以垂训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