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关于命运或自由
刘彦春关掉了最后一盏灯。
蹒跚的身影走出实验室，经过了安全门，蓝色的扫描光从上至下反复两次后，机器女声客气地道，“刘教授，您已连续工作超过52小时，请您即刻去休息。安全门12小时内将不能再开启，这里由塞拉为您守候，祝您睡眠愉快。。。。”
话音未落，刘彦春已经大步离开。
追觅，那是爸爸送给你的一次礼物，是我们的秘密，那些都是真的，只是里面的“爸爸”是假的。
所以，你别怕。
爸爸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刚到休息室，夏俊青已经到了。夏俊青给好友倒了一杯温水，“好玩吗？刘教授？旅程愉快吗，刺不刺激？”
刘彦春却冷静地安抚，“还有一些地方，需要再好好想一想。。。”
夏俊青被好友的一本正经刺激到了，不怒反笑，“是啊，那可是30多个亿，再加上刘教授宝贵的27周时间换来的，大手笔啊，怎么能不好好想想呢。”
刘彦春看着远处的将明未明的夜色，没有说话。
比起莫斯，这又算什么呢？
他们做的不过是同一件事，只不过，思路不同而已。
夏俊青却走上前，“刘彦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在教一个机器人认知人类，人类的无能、自私，甚至。。是。。”
死亡，那两字，他终究不忍心说出口。
“可是，追觅已经发展出了思考的意识，如果我们把火星2计划当作她必须完成的使命，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我们还要设定她去试验第二次，甚至第三次，这对她就公平吗！”
“刘教授现在才想起来公平了？那当初你说服我辛辛苦苦去从大漠，从雪山顶，从海底把她一块块挖出来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她需不需要公平，她在不在乎公平！”夏俊青气急，“刘教授，你到底是认真的吗？你在这个时候搞什么虚拟合成，甚至以后那个模拟升空，我都可以不反对，但是你不能玩火啊。追觅是机器人，你让她知道的越多，就一定是对她好吗？对大家好吗?”
刘彦春则警觉地看向窗外，眉心紧锁，夏俊青见他如此，才退了一步，缓和道，“我来的时候，都检查过了，能关的都关掉了，不能关的，我也加了屏蔽信号，你放心，这里应当安全。”
刘彦春回过头来，“你放心，韦教授那里，追觅肯定还是要去的，他是现今最顶级的专家，性子也简单，追觅过去，总是有好处，但是在这之前，我想让追觅学会一件事，就是人类并不一定都可信，尤其是男人。追觅复醒以后就没有离开过我们，怕是太容易相信人类，升空前，不改一改，万万不行。。。。。”
夏俊青这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打算陪她一起升空，像莫斯那个傻瓜一样，去送死。你疯了吗！绝对不行，我不会同意！如果你一意孤行，我宁愿火星2计划彻底失败，我也不允许你冒险。”
刘彦春却平静地一笑，目光里带着温柔的慈悲，“可是，我的追觅，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在我们眼里一点点进步，独自升空，去那个高热又没有光亮的地方，该多孤独啊。哪怕我会死，我也该多陪陪她，多送她一程。”
。。。。
爸爸真的去休息了，因为实验室的门真的锁了，谁也无法打开。我很无聊，就又陪帕皮去花园玩。可当帕皮用尾巴叼来一个网球时，我突然怕了，如果帕皮真的做出了那个接球的动作，我又该如何说服自己那一切都是虚拟的呢。我拍拍它，“帕皮，咱们不玩球，咱们玩猜球游戏吧。我藏球，你来猜。”
这个游戏难度很小，但帕皮却连续几次都没猜对，我无奈地抱怨，“帕皮，你原来也会偷懒啊，这么简单你都要输，放水放的也太明显了。”
帕皮有些不好意思，也许它也感受到我的不开心，才想要哄我高兴一些。可是我虽然不开心，但运算能力不打折啊。你这智商打到1折算怎么回事！
于是，我又开始教它围棋，给它提提计算能力。
正一人一狗玩的欢快呢，爸爸又出现了，还带来了帕皮喜欢的骨头。现在我已经理解了，作为机械工作犬的帕皮其实并不真正需要什么骨头，但是在设定的程序里，帕皮见到骨头就会撒欢，就会摇尾巴，表现出一副满足的样子。我突然想，自己身体的程序里会不会也存在类似的程序，对某一种人或者物体，表现出特定无意识的反应，完成一种与人类认知上的同步。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后怕。
为什么我总是把爸爸放到第一位？
为什么我会在爸爸加班的时候去主动关心，会在意他出生的地方，会在乎他的生死，以及执着地想要完成他主持开发的火星2计划。
如果，这一切，其实都是程序里设定好的？
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和帕皮也没有本质区别！
我再次想到那次诡异的旅程，爸爸知道全部计划，仍然放任我们进入C城，他知道敌人会发动次声波空爆，可还是告诉我医疗队会来，会帮助燕子。
他在乎的只是我，却不包含燕子。
就因为燕子也是虚拟的。
看我会选择服从，还是其他。
我突然喘不上气，眼睛里的潮湿再一次席卷而来。
他拒绝了帕皮的加入，因为帕皮和我一样都是智能机器人，他担心帕皮会影响我，可是，我却因为一个虚拟的燕子，违抗了他。
他一定很失望吧。
他修改了帕皮的芯片，消除了它的一切记忆，却没法完全消除我的。
其实，从我开始那次GB扫描开始，程序就开始植入了。
我被动地接受了一切，其中甚至还试图理解露西和爱丽丝。
现在虽然我存储记忆里出现了碎片，但是高阶运算程序里保留的缓存数据，足以支撑我拼凑出全部真相。
没错，我被GB植入了游戏后，又假装被GB扫描清除了全部记忆。
我看着爸爸怀里抱着一束鲜艳的花朝我走来，那个身影愈来愈近，我努力微笑着却轻轻后退一步。
“给你的，追觅，你喜欢吗？”爸爸慈爱的看着说道。
我点点头，虽然我不理解，但我代入露西接受鲜花或礼物后的表现，大方地给了爸爸一个拥抱。
爸爸有些怏怏，“虽然如此。。。，但是爸爸还是想说，追觅以后不要随意拥抱一个人类，尤其是一个男人。”
“可是帕皮和露西收到礼物都是这样的啊，”我很无所谓地闻着花，解释道。
“追觅怎么会和他们一样，追觅是爸爸的骄傲啊。”
好吧，我明白了，因为我更贵。
可是爸爸，你就没发现什么吗？我没有喜欢花的理由，却还要假装欢喜。
我心里其实很难过，现在却还要假装很轻松。
我的眼睛再一次流出一大粒眼泪，我看着那一粒液体打在深红的玫瑰花瓣上，在阳光下就像一颗晶莹的露珠，我终于笑了。
爸爸深深叹了一口气，轻轻抱着我，“追觅，能告诉爸爸为什么这样吗？”
我摇摇头，松开了爸爸，“我也描述不清楚，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就这样了。”
爸爸认真地点点头，好一会才说道，“追觅，要不让爸爸来告诉你吧。”
我睁大眼睛，“追觅，很快我们的STEP2就要开始了。”爸爸看着我的眼睛，试图去化解那些没有缘由的忧伤，“我会送你去芬兰，去找到韦东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