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国的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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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汇合

一柄沾满血迹的短刀,直向苻苌胸口扎来。

随着呲然声响,他一身光可鉴人的甲胄没有起到丝毫防护,短刀刺入胸膛,苻苌仰面栽倒。

他的亲卫齐齐发出一声怒吼,像疯了一样舍生忘死的往前冲击。

几个呼吸间,亲卫们就在拥挤的前线之中辟开一个战圈,将他们的主人牢牢护在圈内。

一个卫队长颤抖的将苻苌身子靠在怀里,他想要去探苻苌的鼻息,却又犹豫不敢。

生怕万一没摸到呼吸,自己这些兄弟的三族都要跟着遭殃。

好在没过多久,苻苌就悠悠醒转。

他拨开卫队长抖得像害了疟疾似的右手,沉声道:“我没事,战况如何?”

那人看到苻苌动弹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要把整个受惊吓的灵魂从身体里挤出去一般。

他说道:“我方胜券在握,主人您真的没事么?”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苻苌低头看了一眼胸口插着的短刀。

刀刃刚好是从之前那个晋军老将挑破的甲片处刺入,难怪浑身甲胄没有一点防御。

他自己估摸了一下,刀子入肉两寸有余,已经伤到了肋骨,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心肺。

此时这把短刀扎在身上,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叫他好生难受。

“扶我起来!”苻苌命令道。

卫队长小心翼翼的扶着苻苌站起身来,他透过层层叠叠的亲卫身影向着前方的战阵看去。

那里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厮杀之中,难分彼此。

“是哪一位勇士伤的我?”苻苌扬声问道,声音有些大了,牵动了伤口。他不得不扶着胸口的短刀,轻轻一阵咳嗽。

看来是伤到了肺部。

“是我!”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喊叫道。

苻苌循声看去。

却见一个浑身涂朱的少年,提着一柄长刀昂然站在阵前,他的身后站着同样的一个少年,头顶只比前者略高两分,身上穿着长袍,不像一个战士。

前面的少年面目被鲜血覆盖,看不清相貌,也看不清真实的年纪,但从身材和声音判断,他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

周围的晋军老兵小心的护持着二人,警惕的和自己的亲兵对峙。

苻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前面的少年,轻声道:“能够在万军之中伤了我的人,你未来必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勇士。”

“你杀了李将军,一命还一命,最是公道!”那少年的回答烈气十足。

“沙场之上,你死我活,本就十分公道。”苻苌的声音也渐渐响了起来。

他看到那个站在后面的少年悄悄去拉前面的衣袖,似乎想把他拽到后方去。

苻苌开口道:“可惜你这次功亏一篑,终究未能杀了我报仇。”

文熠闻言,在祖延烈耳边轻声道:“这是激将法啊!师弟你可千万别上当。”

祖延烈听了文熠的话,扬声道:“我还年轻,迟早会有杀你的机会!”

“哈哈……咳咳。”苻苌忍不住笑出声来,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咳嗽。

他很久没见过这么烈性的孩子了,不由心生几分喜爱。

苻苌道:“你以为你还有机会么?”

祖延烈道:“只要我还活着,就有机会!”

他说话的时候,文熠已经从背后伸出手来,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拖着他就往后走。

见这少年被拖着渐渐走远,苻苌最后大声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日后再见,我也好知道杀我的人是谁!”

祖延烈被越拖越远,前线的厮杀声中夹杂着他渐渐微弱的声音:“我姓祖,单名一个宗字,字……”

后面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祖……宗?!

苻苌叫他气的一阵猛烈的咳嗽,咳的眼前都有些发黑。

好一个贫嘴薄舌的混账小子!他在心里暗骂。

卫队长瞧见苻苌咳的死去活来的模样,心跳都和他的咳嗽声成了一个频率。

他小心的进言道:“主人,您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宜继续作战。”

“还请主人即刻返回大营!”

苻苌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对方所言不虚。

他遗憾的向周围望了一圈,只消再捱几刻钟,这些晋国老兵必败无疑。

可是他已经捱不住了。

“送我回去。”在苻苌晕死过去之前,留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亲兵卫队如蒙大赦,忙不迭的把苻苌的身子放置在一匹战马上,谨慎的护送着他缓缓离开。

随着苻苌离开,苻家宗室的血誓卫也开始逐步撤退。

薛珍率领的晋军主力,终于赶在乞活残兵彻底湮灭以前,和他们汇合到了一处。

王猛和薛强看着眼前这两个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少年,满腔的感慨。

王猛早已把之前“重重奖赏”之言抛去了九霄云外,他揉着文熠的脑袋,温言问道:“昭夜,延烈,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连油皮都没划破一点,这都是敌人的血。”文熠答道。

一旁的红孩儿祖延烈急着向二人表功道:“师父师伯,弟子今日初阵就斩杀了四个敌人!”

“可惜让最大的那个跑了。”他显得有些沮丧。

薛强并不知道他口中那个最大的是谁,只是一脸惊喜表情道:“好小子,你就快赶上师父我的纪录了。”

“果然不愧是我薛威明的弟子!”

“师父你的纪录是多少?”祖延烈天真的问道。

薛强岂是会正经回答他问题的人。

他得意道:“你师父我十五岁初阵,比你要大上一些。”

“至于纪录么……一,二,三……”他开始掰着手指头仔细的算了起来,很快掰完了一只手,又去掰另一只手。

祖延烈兴奋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小脸跟着垮了下来。

“别逗他了,”王猛制止了薛强为老不尊的行为,他左右张望问道:“蔷儿呢?蔷儿哪去了?”

文熠和祖延烈对视一眼,心脏如擂鼓般跳了起来。

我勒个大草,我把师姐给忘了!

……

王蔷此时的状况不算太好。

乞活军由圆阵变为钩阵的时候,负责保护她的李沉带着她去了钩尾的方阵。

随着后来苻苌血誓卫的进攻,钩身几个方阵濒临崩溃,她俩所在的部队不得不填补到中间的位置上来。

在这一小片战场上,经历了整个白鹿原之战中最惨烈的搏杀。

这个从小在父母保护中长大的小女孩,在这里见到了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过的鲜血和尸骸。

王蔷现在只想哭,可也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