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临渊（四）
“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入海吗，如果记得，不妨猜猜这些鱼是怎么死的。”
雾总是点醒不鸣。
“护送探测装置，获取海底数据并弄清楚海平面降低的原因。”
说着，不鸣也捡起一条鱼的尸体仔细观察。
“海深骤然下降，海压随之大幅减少，深海鱼类平衡不了内外压而暴裂，我说得没错吧。”
“但光是海深下降，压强的变化应该不会如此剧烈才对。”雾顿首沉思。
不鸣站在海床上，这里格外的寂寥，只有轻微的洋流声，深海的洋流声？
流速！还有流速！
他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关键信息，是啊，要知道深海的海水流速会非常非常缓慢，甚至是静止状态，怎么可能听见洋流声？
还记得会议上提到过的漩涡，直径不知几百万米的漩涡，指不定就是海水正沿着那漩涡倾泻而下，让恒古宁静的深海也出现湍急的洋流。
他激动的脱口而出。“是流速，我学过流体力学，水的压强会随流速的增加而骤减！海水在沿着漩涡倾泻！”
说完不鸣还留意到，海底的泥土层上确实存在冲刷的痕迹。他连忙指给雾看：“看这些泥土，这就是证据！”
但接下来雾一句话就把他问倒了：“海水在倾泻？倾泻去哪里？”
……
沉默片刻后，不鸣手执日渊，试探性地往前面的骨兽一伸，果然有无形的爪击挥斥着击中剑身，本应刺耳的铁擦声，却在海水中显得异常低沉。
他回头看向雾：“这个嘛，我刚才说的不一定准，让哪些学者去推测吧，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把这家伙弄到船上去吧。”
边说着他又将日渊伸进爪击的范围，不出所料又是几道无形的爪击将日渊击退。
“雾，你看见了吧，这家伙手段很怪，明明被控死了却还能反击。”
雾缓步走上前。
“嗯，那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额……这种事应该是你擅长吧，要我来就只能带死的回去了。”
“那不如把徐执事的浮索挂在它身上再拉上去，简单有效。”
“那就这么定了！”
不鸣汇集剑气守在周身，意图强行突破爪击给骨兽挂上浮索。
但，毛骨悚然就在下一刻！
“窃火的后裔啊，请放任我们的腐朽，不得靠近我们的墓场！”
夹杂着叹息，满是悲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像是一个孤寂、失语千年的老人复又言语，吐字泄气慢慢吞吞。
这毫无征兆的幻听让不鸣头疼难耐，他捂着脑袋转身向雾看去，寻求着她的帮助。
但难以置信的是，当目光交会时，他看见雾也同样单膝跪地扶着额头，以求助的目光直视着他，疼苦让她呻吟出他的名字。
“不鸣……”
她也出现幻听了吗？
不！这次不是幻听，这声音太过清晰！在日渊的光芒之外，有不可视的人或兽在迫近，在向他们控诉！
束缚在地的骨兽猛烈地挣扎起来，它的疯狂像是要将自身撕裂来换取挣脱。
不鸣强忍头疼伸出手，想要重新将骨兽按住，但这只骨兽周边的海水，正在沸腾不休，剑气能抵消爪击，却拦不住滚烫的海水。
难耐的灼烧不断地逼退不鸣，让他倒退出几米远。
“不鸣，海水在沸腾！在扭曲！”
“我看到了！”
如他们所言，面前的诡异景象似漩涡，似黑洞，扭曲他们的视野，扭曲空间。
横断在前方的是绝对的黑暗，连日渊的光芒都被弯折斥开！而在那黑暗中正慢慢汇聚堆积，繁茂生长出巨岩般的身影。
众骨断裂的声音乍起，那只骨兽居然以半具身躯为代价，挣脱了引力！
它拽着残存的骨架和头颅，蹒跚跌撞地冲向前方的黑暗，像是濒死爬行的忠犬，死也要死在相依为伴的主人脚边。
沿路，它早已零散的骨头不停脱落，充当血肉的黑气失控地外溢消散。
最后，只剩下它半截的头颅飘落在光与暗交界之处。
一切复归原样，沸腾的海水平息，扭曲世界的漩涡、黑洞都眨眼不见，但那黑暗仍存。
日渊剑的光芒重新汇聚，却仍然无法穿透前方的黑暗半分。
不鸣松开捂住脑袋的手，他的瞳孔紧紧收缩，强烈至极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促使着他拉着雾连忙后跃，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
一只属于人类的破碎手骨，从那浓郁不化的黑暗中出现在日渊的光芒下，不鸣和雾甚至能看清挂在骨头上的食腐蠕虫，它们密密麻麻，分泌出酸液，腐蚀着骨头内外，蛀出万千孔洞。
手骨不自然地往下伸去，似怜悯般用森白的指骨抚过骨兽了无生机的头颅。
“暌违已久的死亡，弃族的宿命……”
诡异难解的呢喃自黑暗中响起，这是人类所不曾听闻的言语。
庞然的巨物自黑暗中走出，那是无名之海兽、龙蜥、蝠鲼、抹香鲸……还有人类，由他或它们所有所有的骨头共同构筑，搭起了这高达六米的骨架，诡异的黑气聚集、填塞在骨架之中，充当着它的血肉。
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不鸣骇然咽下口水。
怪物驱动着骨躯，渐渐走出黑暗的边缘，它抖落掉已侵蚀不堪的残骨，庞大的身躯慢慢垮下去大半，最后直至存留的骨头维持出勉强的类人骨架，但仍高达四米多。
而一块最为粗壮的蓝鲸下颚骨被它握在手中，宛如苍白巨剑，压迫感满满。
又因为担当脊柱的鲸骨为整整一长块，高耸的它不得不佝偻着身姿，四肢皆撑地而行。
那些脱落下来的骨头感应到它的号召，纷纷碎成甲片状吸附上来，在这具高大的人类框架外层层堆叠，化为它的战甲。
它步步踏来，逼得不鸣和雾步步退后，以维持安全距离。
化身的最后阶段，它将骨兽的头颅抓起，嵌合在自己只剩黑气的脸上，亮蓝的眸子便重启，再现骨兽穷凶极恶的目光。
那些从它身躯上掉落的各异头颅，竟在齐声低语：
“窃火的后裔啊，敬请见证我的殊死搏斗！”
来了！它的速度媲美灵巧的骨兽！数米急掠的撩斩由苍白颚骨挥出！
“万降生门！”
瞬息间接连三道岩门开合，挡在必经之路上，以它们的坍塌为不鸣争取到了反击，日渊剑光芒怒盛，不鸣带着泼墨般的剑气光痕迎战上它的苍白颚骨！
连绵的剑光呈现出道道完美的光弧，可怪物以庞大骨躯驱动的旋斩大开大合，动辄排山倒海，一道苍白挥斩要数道剑光相抵！
两者对消间激起暗流纷争。
双方依旧缠斗不休，不鸣握剑的手骨都被振得发疼，怪物也好不到哪里去，本就腐蚀严重的骨头断了数根。
“不鸣，斩杀它！”
配合着雾的呼喊，海底地面再次爆发出能压制一切的引力，怪物动作一下变得无比迟钝，佝偻的身躯受力不稳，险些匍匐在地。
雾绝妙的助攻怎么可能浪费，不鸣拧动日渊暴喝，向怪物的头颅闪身而来，以双手压着日渊剑直刺它半残的面骨。
尖锐的嘶鸣在海底激荡惊起，怪物亮蓝眸子直视日渊剑尖，湍急如飞瀑的黑色气流，冲击着剑锋，形成一层黑障，将日渊牢牢卡住，寸进不得。
不鸣怒吼，肌肉的力量挤压着青筋凸起，他云集全部的剑意，誓要突破这层黑障。
怪物也竭力抗衡着，偶有浩瀚的剑压穿透黑障，将它的骨甲碾成碎渣，也将它脚下硬实的岩面压为粉末。
两股力量的尖峰相对激发无数道墨黑闪电，闪电横扫之处，海水暴沸。
雾也全力维持引力，捏印的手指握得关节发疼。
但突兀地，不知从哪里来的余力汇入它的躯干，让这怪物得以克服万岩叠引，缓漫地强顶着引力站起身来，黑障也随之推着日渊剑逐渐上升。
不断地有汗从雾的额头渗入海水，她惊讶于二人合力都没能将怪物压制住。
但无妨，第二轮攻势已经准备妥当。
“不鸣，闪开！”
两人配合了多年，默契十足，不鸣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抽出日渊向后闪身，但怪物怎会甘愿放过他？以苍白颚骨，做横扫追击！
双臂上的无垢护手这时再现神威，不鸣随手一抽，苍白瞬击不仅打停了怪物的挥斩，还将它手中的颚骨抽了回去！
这可是他爷爷，不鸿神匠倾心血，耗数年，专为不鸣打造的神器，强度是绝对的顶级，想扼制这怪物的攻击，只需打上一个照面。
那诡异的呢喃再次呤唱，怪物似乎是在称赞着什么，是无垢护手还是……环绕在它周遭，为杀戮掉它而组建的大阵。
趁着不鸣和怪物僵持时，雾早已经降下百道岩门完成布阵，将怪物层层围困在正中央。
见不鸣脱困，她果断发动攻势：“万降生门，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