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见义律

第二天一早，平日里起床后不务正业的伍绍元就在家中男丁女仆惊讶的眼神中开始了慢跑，从花园中的太湖石处起，一直沿着空旷石板道路跑到正宅背后，再从另一侧绕到出发点，如此一圈下来，也是将近一个时辰。

这副身体疏于锻炼，这一圈下来伍绍元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接过小刘子递过来的热茶小口喝着，等到半壶茶喝完，伍绍元的气息也算是平复了下来。

“这副身体真是不堪，看来日后要更多的锻炼身体了。”伍绍元心想。擦干额头的伏汗，伍绍元去往后屋用早餐，由于伍秉鉴的作息和饮食习惯，父子二人经常不在一起用餐，本质上还是商人之家的伍家规矩也没有那些书香门第那么多，相对随意一些。

早餐之后伍绍元前去前厅同伍秉鉴问安，伍秉鉴眼神飘过来，微微凝视了一会伍绍元，仿佛内心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随即说道：“绍元，今日上午随为父一同去义律那里谈些事情，收拾一下便坐车出发。”

听到义律这个名字，伍绍元也是迅速回忆起了关于他的消息，英国人义律的样貌和身份等信息迅速出现在脑海中。

现年不到40岁的义律曾服役于英国皇家海军，退役后在1834年来到大清，现目前是英国驻华商务总监的职位，当然他也有着自己的商业贸易，毕竟在这个职位上自然有许多英商为其所用。

义律待人相对温和，与伍秉鉴的合作关系已经不断，对于伍绍元也是见过很多面。他并不支持鸦片走私，反而认为这是一种大英帝国的耻辱，想要废除鸦片贸易却被更上层所阻拦，因而只能作罢。而对于伍家来说，义律在与伍秉鉴走得很近的同时，和两广总督邓廷桢的关系却处的很冷淡，因此伍秉鉴常年担任二者之间传递消息的人物。

今日前去同义律商讨之事，伍绍元想了想恐怕是前些天罗福泰的东昌行出海贸易失踪了三艘商船的事情，可能是有些眉目了吧。这罗福泰平日口蜜腹剑，虽然表面上对伍秉鉴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可是伍秉鉴是能看出来他的野心，他想要争一争十三行话事人的角色。

伍绍元之所以能想到这些，乃是昨晚闲聊的时候问父亲伍秉鉴如果有机会先向哪一家下手这个问题，伍秉鉴没有半分犹豫地说出了“林官”两个字。如同伍秉鉴的商名“浩官”，这林官自然是罗福泰的商名，此时伍秉鉴的话语，也是冷冰冰的令人发寒。

父子二人很快来到了义律所在的包厢内，由于不是吃饭的时间桌子上只摆了些茶点，伍绍元并没有看其他地方，而是仔细观察起了义律这个人。

义律身材十分高大，棕发碧眼的他有着标准的英吉利面孔，消瘦的脸颊上坚挺的鼻梁十分突出，打理好的胡子配上笔挺的西服也显得他十分重视这场会面，见二人到来便马上起身迎接。

“伍，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这位就是你的儿子伍绍元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也是面带笑容地和二人握了握手，并且热情地招呼二人坐下，除了茶点之外还特意要两人一定再次尝尝他新弄到的意大利咖啡。

一阵寒暄之后，义律也是向伍秉鉴提起了今次见面的目的，那便是罗福泰那三艘商船找到了，据义律的说法是被海盗所劫，正巧遇到英商船队路过，最终赶走了那伙海盗，夺回了货物，只可惜东昌行的人全部被海盗所杀，最终英商将这三艘船停靠在隐蔽之处并派人看守，最后才询问义律该如何处理。

听完来龙去脉，伍秉鉴父子心里顿时有数了，对于这其中的内幕他们没兴趣了解也没必要去了解，伍秉鉴心知义律这次是要卖个人情给自己，便打算给予谢礼后将船和货在官民见证下归还东昌行，以此来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名誉，并且在广州城内宣传此事打击东昌行。

伍绍元深知父亲的行为在众人看来处置十分得当，可是伍秉鉴不知道的是伍家没有太多时间了，十三行在数年后便将会成为历史，此时若不加快崛起速度，那么在时代的洪流中，怡和行这种旧时代的产物无疑会被快速淘汰。

于是伍绍元轻拉伍秉鉴衣角，眼神示意由自己来说。伍秉鉴内心疑惑，但看到自己儿子那和自己年少时一模一样的坚定眼神，他欣慰地露出了笑容，选择往旁边挪了一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义律先生，我今年已经年满十六岁了，怡和行的事情我也可以有些决定权了，这件事我也有些自己的想法，请义律先生考虑一下。”

伍绍元告知义律，对于这三艘商船的消息，请予以封锁，三艘船本身以及船上的货物，就作为礼物送给义律本人。只是希望义律能够在欧洲商人之中多多宣传推荐伍家的怡和行，并保证经由义律推荐的新贸易伙伴，可以在前三次交易中额外获得半成的好处，当然后面对义律本人的谢礼也不会拿不出手。

义律对于这个提议十分惊讶，但作为驻华商务总监的他，思索了一瞬间就觉得这对于他自己和英国都是有利可图的，而代价仅仅是袖手旁观，三艘船及货物自然会有人变卖后将属于他的利润上交于他。

义律当然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于是便问伍绍元，伍家到底想得到什么？

“洋枪！”伍绍元说道。

义律顿时松了一口气，当即表示没有问题，告诉伍绍元这个月内他就弄十把英国皇家士兵使用的褐贝斯步枪给伍家送过去。义律还十分感慨，伍绍元和那些清朝官员一点都不一样，清军士兵所使用的鸟枪、抬枪早已是上个世纪的武器，可义律接触过的那些清朝官员几乎没有一个认为这些东西过时。

那些人甚至紧抓着长矛大刀与弓箭在实战中效率远高于火枪这个过时的理论，连义律送给他们的新式步枪都直接放入库中，和金银珠宝作伴去了。眼下这个年轻的伍家小子却能有这种思想，是令他十分欣喜乃至震惊的。

“不，义律先生，我不要英吉利的褐贝斯，这毕竟是英军士兵的武器，会给您的名誉造成影响的，我想要的是普鲁士的滑膛枪，二十多年前出现的那款。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300支以及8000发弹药，今后也长期采购。”

义律听后更加惊讶于伍绍元对步枪的了解，没想到大洋彼岸的广州竟有人知道普鲁士的优质步枪，这种步枪质量比起褐贝斯更好，拥有150米的有效杀伤，装填速度是鸟枪和抬枪的数倍。尽管走私这种枪械有些麻烦，但还是答应给伍绍元先从荷兰等地弄来100支普鲁士滑膛枪和5000发弹药，此后再建立连通普鲁士的步枪贸易通道。

伍秉鉴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只是在告辞的时候，将一张五千两白银的银票留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