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影响
余一在旁听席上看到了林兰和余达光，她没想过他们会来，也没有告诉他们具体开庭的日子，想必应该是余天和他们说的。
只是她有些担心，外面的天灰蒙蒙的，若是她在庭审期间发病，他们会不会把她送回精神病院？
当张凌在见到余一的那一刻显得格外激动，他冲余一怒吼着：“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张凌看起来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他黑眼圈很重，眼里布满血丝，此刻怒目圆睁，像个从地狱回来的恶鬼。
她笑着反问他：“你问我们为什么这么对你？那你当年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张凌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已经想不起来了？你是不是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只是做了身为老师应该做的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辜？可是你又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余一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她也笑不出来了，眼眶开始泛红，说着：“你知不知道方橙为什么选择在你面前自杀？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人生还没开始，就突然被人判了死刑，即便当年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即便我自己也能感觉到我的日子正在一天一天变好，可我仍旧在无数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想着我要不要在今天死掉？我比谁都更想让我自己活下去，我也在很努力的活下去，可是光这一件事已经让我精疲力尽了！我的生活再经不起一点波折，哪怕我自己明明知道那只是一件没什么了不起的小事，可它总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能摧毁我努力想要活下去的希望，于是我又开始问自己，我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就这样，我问了自己很多年，可是现在，我找到了答案。我要让你，让你们，都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她擦了擦眼泪，又勾出一抹笑容：“老师，我不恨你了，真的！只是，你必须得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马志超的父亲请来的全国有名的律师给他们辩护，马志超的父亲说的很明确，他只管他儿子，其他人他管不着。
于是，在开庭前律师嘱咐马志超，所有没有明确证据表明是谁做的事就推到其他两个人身上。
他倒是很配合，这种情况下人都是利己主义，况且他和于慧早都分手了，这些年连面都没见过。至于苏志，他压根也没什么兄弟情义，当年也是于慧非要拉着苏志在他们中间掺和，马志超因为怀疑于慧和苏志有一腿，两人还打了一架。
庭上，三个人互相推卸，吵得不可开交，张凌则坐在一旁，面如死灰。
陈乐做为证人被传唤到庭上，指证了他们曾霸凌，殴打，勒索同学们的事实。
从开庭以来，余一在庭上一直很安静，只是在对方律师说出“被告并没有对原告造成什么影响”做出了否认。
“不，他们的影响太大了，大到不止影响了我，影响了方橙，还影响到了我们身边的所有人。”余一转头看向那四人，她一字一句都说得很用力。
当年，余一从医院跑出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她从医院一直跑到海岸边，长发被汗水浸湿，脸色惨白，活像个女鬼。海上的搜救工作还在继续，海岸上依旧站满了人，可这一次，要救的人却是平安。
在岸边，余一看到了杨大树，杨大树也看到了她。
一个对视，余一就突然喘不过气来，好像空气突然就被抽干了，话也说不出，动也动不了，余一觉得胸口很痛，痛到头晕目眩，喉咙里有股血腥味涌上来，眼泪悄无声息的一滴滴滚到沙滩上，等待着下一次浪花来临，也就没人能分得清是泪水还是海水。
余达光和林兰从医院追过来，责问余一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的跑出来，两人也看到了杨大树，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没过多久搜救队的人撤了，72小时已经过去，还是没有杨平安的踪影。
搜救中心的负责人找到杨大树，说：“人大概率是没了，您节哀顺变！”
那一刻，杨大树一下跌坐在地上，悲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同样在场的杨淑贞哭嚎着，哭声压过了浪花，在人群里一层一层的回荡着。
背对着两人站着的赵学亭也哭了，眼镜上一次又一次的蒙上雾气，一次又一次的戴上又摘下来。
余达光和林兰也红了眼，林兰转过身去迅速抹了把脸，深吸了口气又转过身来。
人群中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像一场盛大的哀悼会。
余一穿过人群跪在杨大树面前，她不敢直视杨大树的眼睛，只是不断重复着：“爷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而她身后的林兰和余达光自觉没脸面对村长，也跟着鞠躬道歉。
杨淑贞一把推开余一，人群里挤进来两个人拉住她，是周光耀和李季。
两人拉的是杨淑贞，眼睛却都看向余一。
她抬头看向他们，眼睛一个比一个红。
“你……你……”杨淑贞指着余一，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骂出口。
人又瘫软在地上，两个赶忙架住，杨淑贞嘴里喃喃着：“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得知杨平安也在海里失踪的时候，杨大树慌了，搜救队在海里找了三天，杨大树就在岸边站了三天，不眠不休，越等心就越慌，短短三天，杨大树老的不成样子，本来只是花白的头发，这下全白了。
全村都知道杨大树有多疼爱平安，可谁能想到他不但先后送走了儿媳和儿子，现在又送走了孙子。杨大树呜咽着，手里抓着一捧沙，无声地捶打着地面，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老天要这么对他？
看着他们一家好端端的，可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孙儿却消失了，他怎么不恨？他真的恨极了！可是看着余一那孩子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可是平安连命都不要救回来的人啊！
他怎么恨？
杨大树不再看他们，也不理他们，自顾自的站起身，赵学亭和李季去扶他，他推开众人，摆了摆手，始终是一言不发，单薄的背影，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往家走。
其实开始他也抱着杨平安还活着的希望，毕竟那孩子三天两头的下海，或许真就还活着呢？他等啊等，一天，两天，三天，搜救队的人撤了，村里的渔民就自发出去找，连着半个月过去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这种心情杨大树太了解了，当年儿子杨建军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等着，一日比一日绝望。
杨大树想离开了，离开这片海，离开这个他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子，去哪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