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魏
如血的火燃烧，来自于太阳的光芒在此地盛放，而后迅速向着周围扩散。
滔天的烈焰吞噬了房间内的一切，但奇妙的是，没有任何东西在烈焰之中被燃烧。
但姜灵起看见了，四面八方都有身影起身，他们在烈焰之中承受着焚烧之痛，却仍旧面容肃穆。
像是吟唱着经文，很古老，在吟诵之中沉淀着的岁月不可估量。
古老的言语浩荡如同洪钟，一齐颂唱的声似潮水起落，焰火淹没了姜灵起自己的身形，像是要将他带回过去。
末曲终散，席卷的火焰就好似一场幻梦一般从未存在，除了姜灵起与古剑消失了踪迹。
……
公元260年，五月初。
巍峨的宫阙堆满如山一般的威严，像是座骇人的巨兽匍匐，似乎任何但与窥探这金石巨兽的存在都要为之胆寒。
但匆匆而过的甲士们却望着那巨兽满眼复杂，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换一个新的九五至尊了，每个人都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有的欢欣，有的麻木，只有少部分的人露出不忿，而后迅速的将其藏进心里。
天空之中的阴云积久不散，从如同染尽墨迹的黑云之中，似乎有什么身影游动着，那是闪过沾满腐朽污秽的鳞甲，那是太祖武皇帝的神龙，大魏的神龙。
但他们只能听见哀鸣，整个大魏最后的绝唱。
不同于窗外的景色，端坐于的那位年轻人是那么英气蓬勃，但眉宇之间却也是化不开的忧虑。
他急切的向着殿下的臣子们寻求一个答案。
才同陈思，武类太祖。
臣子不由得想起了那位桀骜到蔑视天下人，让神明都为之青睐的英才对皇帝的评价。
或许，真的能够有希望的，扫清寰宇，再造大魏，像太祖武皇帝一样将古神的爪牙羁押！
有些年轻的大臣们忍不住的想道，匡扶社稷，多么诱人的一句理想啊！
但仅仅是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立侍左右的侍卫们瞬间爆发出可怖的威压，无人敢忤逆。
大臣们清楚的看见，那些侍卫，那些被司马家安排在宫内的侍卫流下了涎水，垂落在地，那是对这些王公大臣的血肉的渴望。
封闭的密不透风的铠甲究竟是为了战斗，还是为了隐藏这些甲士的畸变？
没人能说得清。
那如恶豺一般的贪婪眼神又将他们仅剩的一点胆气吃尽了。
大厦之将倾，为之奈何？
凡人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对抗那些不可言说的可怖邪祟？
连那个智如妖的诸葛，不也死在祂们手中吗？
“陛下，您累了。”
有人忽地起身。
苍白的脸上爬满了腥臭羽毛，嵌入了血肉。
瞳孔之中尽是扭曲的血丝，白皙的皮肤之下似乎不断的蠕动着什么。
又有一人拥抱了司马家，成为祂们眷属的容器。
“陛下，您累了。”
其余大臣附和着，羞愧的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将自己的圣贤之书吞下肚子，也将少年的英气击碎得淋漓尽致。
他们也要投靠到司马家了，他们没有勇气去对抗那东西，连太祖武皇帝都无法战胜的古之神明，他们又怎么可能生出对抗之心。
与妖邪为伴，扭曲精神，畸变血肉，变得再也不像是个人，总比失去宝贵的性命好些。
而肃穆的站立在大殿之上的侍卫——子和，他忽地凝眉皱起，望向四周，尽是陌生而又熟悉之感。
微微低头，消化尽一切思绪，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太累了。
而后将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以至于指间青白而不知。
这群大臣，世食汉禄的大臣！
他们看不见天下支离破碎！看不见这天下鬼魅丛生！
无数的孩子饿死街头，而朱红的高院之后却是腐臭的酒肉。
江河之中翻涌血色，大地之上涂抹诡谲。
海滨的鲛人已经上岸，北方的狄虏贪婪窥视。
他们怎么会害怕邪祟呢？他们自己就是天地之间最大的邪祟，吃人最多的不就是他们吗！
他们只能看见自己那一家一姓的苟且！
太祖武皇帝留下的江山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诸位爱卿，退下吧。”
少年似乎真的失望了，颓唐的瘫坐在龙椅，待到人群散去，满脸的绝望再也掩盖不住。
“子和，真的还会有希望吗？”他向着这个忠于自己的侍卫问道。
子和沉默了，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个天下是否还有救。
司马家的人已经与祂们达成契约，豺狼们啃食着大魏最后的骸骨，等待着一个新生的王朝孵化。
天子几乎是站在了整个天下的反面。
“末将唯以剑报答陛下！”
他单膝跪拜，像是这位少年拉着他，说要拯救天下时那般的跪下，做出了自己的承诺，一介匹夫的承诺。
他修为短浅，但他知道，司马家做出的交换，将会建立出一个难以想象的、癫狂绝望而又黑暗的时代。
他能做的，就只是高举手中之剑，去寻求天子口中的光明。
“子和……”
少年忽地哽咽，“今夜，去陵云台吧。”
他说道，两行清泪滑落，映照着灰墨苍穹之中的哀鸣巨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愿为陛下效死！”
……
“天快亮了。”李昭说。
他们埋伏在陵云台这里整整半宿了，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
他喝了一口酒，而后递给身边的年轻人，自己的同乡。
子和接过了酒，灌进了口中，从口腔一路烧到胃中，驱散了一夜的疲惫。
天将明，他听见了甲胄的碰撞声，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如此的坚定。
只要杀了司马昭，或许便能给阻止那些东西被释放的步伐。
他们将剑拔出，放在自己的手中握住。
血能够满足邪祟，也能够镇压邪祟。
以百人为祭，辅以天子之血，足以镇压司马昭体内的东西一瞬。
那一瞬间，便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但，苍天从来不会垂怜任何人。
“下雨了……”
有人呢喃着，那些雨滴纯黑，落在这些甲胄的缝隙，落在他么的皮肤上。
没有滑落，而是钻入了他们的血肉贪婪的吞吃着。
或许是惩戒，也或许是这群庸者的血脉实在过于难吃，太苦了。
“下雨了……”
百余位甲士，百余位连神明都不惧的勇士痛哭着。
雨点打着节拍，不断的跳跃着落下，雨点好似笑声，嘲笑着这些庸者血脉的不知所谓。
“后悔吗？”
李昭问道身旁的青年，他当年拉了这老乡一把，却不知道究竟是拉入了地狱，还是人间。
他们的一切都被知晓了，死亡，都将会成为他们的奢望。
“我，唯有一剑而已。”
子和望着天空，那上面，是本该为他们隐匿行踪的神龙。
苍黄的狂龙被紧紧束缚，即将腐烂殆尽。
面色扭曲的怪物凝视着满是苦难的大地，流动的云雨好像是眼睛，不，那就是眼睛！
贪婪的注视着大地之上的一切，戏弄着大地之上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