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行
灵魂随着视线的深入而逐渐脱离形骸的束缚，但姜灵起已经无暇他顾。
随着视线的深入，目光穿透了扭曲空间的炽热，仿佛来到了太阳的深处。
姜灵起看见了，看见了他确信是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宏大而古老的青铜阶梯在无数由流淌或者说是跃动的火焰之上屹立，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在在太阳之内铸起如此恢弘庞大的神殿。
二十余年所堆砌的世界观随着他的视线所及而轰然崩塌，在面对难以接受的事物之时，人们的大脑往往一片茫然空白。
这是身体甚至是灵魂本能的保护机制，遗忘，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姜灵起木然的转动着眼球，他看见在青铜台阶之侧是拜下的青铜像。
巍峨庞大如同楼宇，即便是毫无生机的死物，也足以让人悲苦自身渺小，生出敬畏之心。
扭曲的火焰像是链条，肆意的攀附在这些巨大的青铜古像之上，如同熔浆一般的肆意流淌着。
那些巨大的铜像似历史之中的群臣，披着古袍，朝着台阶之上叩拜着什么。
他本能的想要逃离，但根本迈不开步伐。
像是有某种力量牵引着他，安抚着即将崩溃的灵魂。
身躯缓慢的漂浮着，向着青铜台阶之上行走。
知道此刻，他才能看清这些青铜古像的面庞，似人的身躯之上生着奇形怪状的头颅。
吐信长嘶的大蛇，面目狰狞异常的猛虎，越是向上，那些头颅越是可怖，姜灵起甚至在这些死物铸就的头颅上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胆寒，是青铜像本身从未带来的胆寒。
他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或许，这些头颅取自于活物。
九州的历史断层，但神话却仍旧口口相传。
时间已经失去了作为衡量尺度的价值，因为无法被计量。
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了他已经能够思考得时候，他终于登上了阶梯之上。
火焰无声的安静燃烧，眼前几乎是名为烈焰的领域。
但出人意料的是，火焰之中却是空荡荡的，只有一声又一声如同晨钟暮鼓的敲击声回荡在神殿之上。
这声音姜灵起很熟悉，在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经常在农村院子里听见。
那是铁锤与烧红的器胚碰撞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火焰之中，似乎存在一个男人的身影，离得很近，但看不清样貌。
浑身都是金色的，是介于液体与气态之间的躯壳，如同黄金火焰凝聚的神明，头颅如同遍地的火焰一般不定，飘扬出无穷无尽的发丝。
他不停的挥舞着手中铁锤在焰火之中敲打着什么，敲打出由铁铸就的长歌。
或许是注意到了姜灵起的到来，人影那含有韵律的敲打声变换了曲调。
歌声，亦或者说是颂唱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让姜灵起想到了西方的神话之中，那些总是在孤礁上引诱英雄的海妖，即便如今在他耳边回响的声调粗犷无比，带着难以言明的苍茫悲凉。
这歌声甚至跨越了时间。
人影唱着像是祭司向着上天祷告的晦涩难明的言语，但他不满足于此，他想要引导着部落之中牙牙学语的孩子一同颂唱。
“昏黄夜空伴炉星，迸生火光戮夜色。
重锤器物落笙歌，铿锵起落皆有声。
汝为利刃为力量。
焚木燃火，锻金沈水。
求金为铁，求铁成器。
自器蕴灵，以灵屠邪……”
姜灵起不由自主的附和着，唱着仿佛刻印在血脉之中的言语。
歌声在共鸣，他开始感受到了灼热。
青铜神殿之上的烈焰燃烧得越发猛烈，窜天的焰火让人相信，祂足以焚烧一切。
在光与热几乎达到顶点时，焰火们迫不及待的向着发出吟诵曲调的身躯之内汹涌而去，肆意的在四肢百骸之中游走，适应着它们这一任主人的身躯。
也许过了一秒，也许过了很久。
姜灵起恍惚听见了一声叹息。
“姜家世代以日为引修行，是为，大日真器诀。”
而后，太阳、焰火、光芒……
一切都消失了，耳边的蝉鸣与风声仍旧聒噪着。
盛夏的阳光即便是透过玻璃，也仍旧刺眼，但那光线却是笔直的行驶着，照亮着他的身躯与落地的黄金薄片。
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那一场火焰的焚烧从未存在。
但姜灵起仍旧呆愣的看着天空之中的太阳，空调的冷风吹过脊背发寒，不知道是因为冷风还是因为恐惧。
刚才，那是什么？
但无人能给他答案。
目光被仍旧举起的右手手背所吸引，灼热，刻印着图腾一般的金黄太阳占据了小半个手背。
经脉之内游走着从未有过的暖流，身躯机能似乎在无形之中变强了许多。
透过玻璃的倒影，姜灵起能够看见，因为长年累月伏案而微驼的背部再度挺直。
握拳之中是平常难以想象的活力与力量。
“火。”
姜灵起轻声，焰火瞬间在掌中燃烧，化作了一柄的由焰火凝聚的小锤。
但与此同时，混乱的狂怒之声在他的脑海之中回荡，几乎要驱使着他摧毁眼前的一切。
暖流极小，便只坚持了不到半秒，连带着脸色也肉眼可见的苍白下来。
姜灵起一头瘫软在沙发上，眼神茫然，不知所措。
很难理解，却也很容易理解，他需要时间去消化方才发生的一切。
那并非是一场幻梦，这个世界，从不是自己所观测的那样。
……
一辆漆黑的车在高速之上疾驰，后座是一位瘦削道士和胖胖和尚，只是令人不解的是，他们脸上是说不出的疲倦。
抬头，依稀能够看见蔚蓝的天空上残留的乌云。
前一刻还是在倾盆的大雨之内行驶，但下一刻，灼热的阳光便贪婪的将一切乌云吞噬，普照大地。
甚至引动了他们体内的灵气，险些酿成一场灾祸。
“是太阳中的神祗在暴动，还是，有人引动了太阳……”
驾驶座上的女人望着太阳满脸凝重的开口。
“祂，不是死了吗？”
良久，有人开口询问，却又像是喃喃自问。
灵气从未断绝，就像是海洋的潮汐，只是近百年处于低谷时期，让人类有了口喘息的机会。
可修行不过是一场梦幻的骗局。
如果可以，他们希望灵气当真如网络传言一般来到末法时代。
道士摸着手臂上细小的，如同茸毛一般，却闪烁着雷光的苍白触手闭眼不语，若再没有灵器镇压体内的畸变，至多三次，他就会彻底成为要被铲除的邪祟了。
和尚自然也将道士的动作尽收眼底，也是止不住的闭眼悲叹。
近几年灵气不断回升，邪祟妖魔也在不断复苏。
仅仅是弹压这些事情就足够整个九州焦头烂额了。
他不敢想象，那些被冠以神祗之名的东西醒来究竟会发生怎样可怖的灾难，或许，如今的九州也将成为历史中那样被埋葬的时代。
“姜家，锻器姜氏的南方分支便是祭祀太阳的修行者，或许是他们引动的。”
“希望如此，但，不可不做准备。”
三人默然，而后重新昂头，满是坚定神色。
便真是神祗复苏，九州也要用尽一切手段去对抗神祗，就像是无数无名的前辈那般，在漫漫长夜中护住九州的最后一缕灯火，使其绵延相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