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日
九州，临城。
平地吹起的风，带着海边夏季难以言明的燥热。
窗外的景色都因为这股热浪而有些扭曲，骄傲挺拔的绿植垂下绿叶。
“姜先生，这便是您父亲委托在我们律师事务所名下的东西，我们将东西送过来了。”
老爸吗……
姜灵起有些失神，距离老爸死亡也已经有十年之久了，没想到再次想起来居然是因为一份时隔多年的遗嘱。
但，一位铁匠能有什么遗物需要拜托律师事务所给自己送来？
“姜先生。”
像是锈蚀齿轮咬合一般的僵硬声调响起。
伴随着一小巧木箱被捧出放在茶几，发出有些哐当的声响。
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啊...”
姜灵起赶忙应了一声，再度注视着眼前这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
明明是盛夏，却还用西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这年头律师礼仪这么严苛吗？连在客户家里都这么一板一眼的？
这位律师身体应该也不怎好，脸色苍白，像是抹了一层石膏。
说句冒犯的话，在见面的第一眼，姜灵起还以为是哪家刚刚下葬的尸体活了过来，免不得让人想起一些民间的神鬼志异。
但姜灵起又极快的制止了思绪的延伸。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请您在这里签字，证明我们已经将东西归还。”
男人伸出像是在石灰中打过滚的手，咚咚咚的敲了敲合同条约上的签字条款，等待着姜灵起的落笔。
“我先看看。”
“当然，这是您的权利。”
律师笑笑，而后问道。
“姜先生是临城大学的，不知道是学的什么专业？”
“历史。”
姜灵起顺口答道。
九州的历史断层严重，一本历史书只有薄薄的一册。
而其中大部分都是讲的九州人民共和国的建立。
而他，对历史有着一种几乎变态的直觉，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一种令人羡艳的天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经历过的，那些零散而又隐晦的梦境。
那些王侯将相，贩夫走狗，他们曾经活跃在历史之中。
“历史好啊，若是能研究出这几千来被埋葬的历史，哪怕是一丁点，都是大功劳啊。”
似是感慨，但姜灵起实在是从这位律师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波动来，反倒是嚼出些讥讽的味道来。
姜灵起没有答话。
或许是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对，男人便未再多言，一时间，只剩下莎莎的翻页声。
合同并不复杂，也没什么利益指向性的条款，姜灵起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签字笔落上自己的名字。
“多谢。”
男人拾起合同，起身准备离开。
“还有一栋房子的手续等着办理，等手续办理完毕，我会带着您亲自查收的。”
在走出门前，律师忽的回头望着身后的姜灵起，死鱼一般的眼神豁然灼灼，有些迫不及待地意味隐藏其中。
但，原因呢？
姜灵起皱眉，他对自己的感知还是比较相信的。
“再见，姜先生。”
律师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说道，便反手将大门甩回闭上，而后倚靠墙壁，仿佛浑身的骨架在一瞬间都瘫软下来。
他痴迷的嗅着方才与姜灵起握手的右掌。
那方才还苍白至极的脸色忽地潮红一片，青筋猛然暴动，像是一条条蚯蚓在男人的手背上蠕动着。
上古遗脉，一个不被注意的上古遗脉。
他咧开嘴角无声的笑着，皮肤似乎与血肉有些脱节。
何等诱人的芬芳啊，比那些低贱的血食香甜上百倍！上千倍！
……
姜灵起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箱，看看自己老爹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给自己。
映入眼帘的。
是一本玄黑颜色，四个包角部位延伸出暗红颜色的像是火焰燎烧的痕迹，不断向着正中心蔓延，最后汇聚为不知名的图腾。
像是不可凝望的深渊，又像是饕餮之口。
而在书籍之侧，则是一张仿佛由黄金打造而成的方正薄片，上面以不知名的颜料绘出粗犷的太阳。
姜灵起好奇的打量着这薄片。
这是古籍，他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很是确定。
毕竟历史学不懂点考古知识，有什么资格去探索历史？
像是书页，但什么书本能够奢侈到以黄金作为书页？
他拿起薄片端详着。
并不耀眼，反而因为岁月的积淀显得格外古老，在不足一毫米的厚度薄片之内似乎还夹杂着什么。
姜灵起心底狐疑，打算拿到阳光之下透视一番。
在接触阳光的刹那，异变陡生。
阳光透过玻璃，那些肉眼可以观测的光线在扭曲，直射的光线陡然改变了物理的法则，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扰乱了跨越数万万千米都不曾改变的光线。
本该被反射的光线被薄片吞噬，波动的光线在薄片之上游弋。
歪歪扭扭的线条如同蝌蚪游弋的文字在他的眼中组合。
大日真器诀。
在那瞬间，姜灵起似乎听见了某种微弱的呼唤，亦或者是召唤。
由远及近，由些微如蚁行到振聋如虎啸。
抬起头来！抬起头来！
成千上万的狂热嘶吼声骤然轰鸣脑内。
太阳注视万物！太阳滋养万物！太阳赐予万物！
直视祂！直视祂！
一个人的意志如何比得上百万呐喊声的洪流？
这一刻，身体不再属于自己的主人。
姜灵起甚至已经不能思考发生了什么，因为大脑被剥离控制权，每一个细胞都臣服于天空那个亘古永恒的太阳。
薄片挣脱了几近无力的指间，漂浮半空之中。
俊秀的面庞缓缓向上，直视着那颗酷烈的太阳。
光线被收缩，转为扭曲的焰火，如图海带一般依附于那颗恒星的体表摇晃，具体的、永恒的太阳仿佛在这一瞬变得抽象。
像是，远古部落崇拜的图腾一般简易而又抽象。
而姜灵起，如今就是那膜拜太阳的远古部民。
黄金薄片的绘画与化为图腾的太阳重合，也与抬眼望着太阳的眼眸重合。
三点一线，漆黑的瞳孔被点亮了太阳，火红的无形无质的夺眶而出，疯狂而又霸道的焰火瞬息燃烧全身。
但却并未感觉到疼痛，或许是本来就不疼，又或许是神经的链接早已熔断。
反而因为这火焰的燃烧，脑海之中的狂热吼声消散得无影无踪。
姜灵起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光与热从太阳之中喷涌，视线在深入，跨越了亿万繁星。
他看见了烈焰之中扭曲着的有了形体的光线，但并非止步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