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的诊费归我
朗月村几百号人,每日里小病小痛的不少,老郎中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故而规定,看诊五十,多则不下诊。
能插队,是件幸事,然而吴氏被药童唤到首位,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就见采药人将谷小颖提溜到眼巴前。
她气不打一处来:“小杂碎,你怎么在这里!!”
吴氏紧捂着面巾,只露出一双怒意腾腾的眼,愤恨地瞪过谷小颖后,忙给药童赔笑脸:“我只是她婶婶,她要是欠了药费,闯了祸,可别问我要!”
“休要废话,看不看诊?”把脉的是个其貌不扬的青年。
他语调中的不耐烦,瞬息把吴氏的气焰压下去。
“看,看!”吴氏忙不迭盘腿坐于蒲团,伸出手放在小几,搁在脉忱。
眼见着裸露在外的肌肤,一块一块溃烂如稀泥,伴着一股子恶臭。
青年药童拧眉,忍着抗拒,两指搭在她手腕,片刻后,他轻疑:“怎会是黄水疮?”
黄水疮多发于儿童,常见于头部与四肢,吴氏三十好几的人了,这个年龄段实属罕见。
“还……还有治吗?”吴氏提心吊胆,她体壮如牛,一年到头难得光顾医馆一次,这次起病,蹊跷得很。
“有。”
回她的是一旁的谷小颖。
吴氏耳闻软糯的声音,当即呵斥道:“你个小杂碎,闭上你的小豁嘴!这哪有你插嘴的份!”
谷小颖眼光暗了暗,后悔没有下手更狠些,让她心肺衰竭,七窍流血!
“吼什么,听她说!”老郎中在柜台,手中擎着戒尺,嘭嘭敲了两下。
吴氏如同欺软怕硬的恶犬,当下偃旗息鼓,缩在蒲团不敢造次。
谷小颖面无表情,慢吞吞地,尽量捋直舌头:“用以白术,郁金,黄芪,熟地黄,圣地黄。”
吴氏目瞪口呆,小杂碎何时还会用药了?
采药人则是欢畅拍腿:“老郎中,你瞧吧,我就说这孩子是神童!药理神童!!”
老郎中也是讶异,难道当如他所说?
谷家虽是落魄,那宅子是建在什么风水宝地上,三子皆是惊为天人?
谷小颖半点不理会二人的惊喜,一摇一摆地到柜台前,望着老郎中一字一顿道:“换银子。”
“嘿,你这小娃娃!”老郎中哭笑不得,这孩子天赋异禀,却只在乎银钱。
“老郎中,支账吧!”采药人幸灾乐祸,有种自己挖到宝的自豪,比采了千年灵芝还高兴。
当药包递到吴氏手上,吴氏已经晕头转向:“这是小杂碎开的药方?”
一声声的小杂碎,落在谷小颖耳朵里,她不悦地板着小脸,再看向吴氏,模样宛若愠怍的幼兽:“她的诊费也归我!”
“好,好,好!”
老郎中将竹篮里的草药搬到晾晒架上,折回到她身旁,一脸慈爱,“小娃娃,你得答应老朽,明日起,你要来医馆。”
他不谋着三岁的女娃娃能干什么活,只是惜才,如此一块璞玉,他日成就不可估量。
若比肩华佗,他就是入了土,也算光耀门楣了!
“看情况。”
满屋子的期待,却只有谷小颖镇定自若。
吴氏瞧着老郎中将一串铜板交由到谷小颖手中,惊掉了下巴。
村里老郎中德高望重,昨夜里还病殃殃的小杂碎,摇身一变,今儿竟然赚着老郎中的银子!
她的诊费,还落进了她的口袋!
怎么可能!!
谷小颖细细数过铜板,一枚,两枚,三枚……统共七十二个。
她小心翼翼塞进怀里,鞠躬致谢,然后默默地离开。
有银子了,娘应该会开心吧?
她们再也不用喝米粒子都寻不见的粥食,也不用再跪在别人门前苦苦哀求……
她啊,真是为这个落魄的新家操碎了心。
走过村里石板铺就的大道,她小心地取出藏起来的两颗何首乌,一把地榆,几根穿心莲。
这是她药澡也需要用到的草药,卖了还得花钱买,就干脆留下来了。
谷小颖正筹划着,突然一道肥硕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人影包裹得严严实实如粽子般,快步到她面前,挡住了她去路。
谷小颖被迫顿住脚,不见慌乱,沉静无比:“婶,有事么?”
吴氏死死盯着谷小颖,这死丫头,转眼间变了个人似的。
平素里看到她就抖如筛糠,头都不敢抬的,眼下不仅会对症下药,胆子也水涨船高。
真的是谷家老幺的破房子风水好,祖上冒青烟,个个身怀绝技?
吴氏心里犯嘀咕,露出在外的眼布满血丝:“小杂碎,银子交出来!砸毁了我们家房子,你娘给不出赔偿,你给!”
早知吴氏不会罢休,没想到这么迫不及待,成了拦路虎,好生不要脸!
谷小颖捂着心口,想也不想就拒绝:“这是我跟娘吃饱饭的铜板,不可能给。”
说罢,她错开步子,绕开吴氏继续往家的方向去。
“你个小兔崽子,不打你一顿,不识好歹是吧!”
吴氏抬手就去抓,谷小颖骤然回首,眼底寒光森森:“你碰我一下试试?”
明明是个半大点的孩子,吴氏却有种面对天神的错觉。
她生生止住手将在半空,回想起先前的古怪,心头发怵。
莫不是她这无端端生起的病痛,真是这死丫头所为?
艳阳下,吴氏脚底蹿起一阵凉意,如同置身冰窖。
谷小颖转过身,像个小大人走远,不给吴氏一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他们家都是面团捏的,想怎么欺凌就怎么欺凌!
可她还没进院门,便有人拖拽着她:“小颖啊,你快去瞅瞅吧!你娘讨要工钱不成,被打得头破血流,就快不行了!”
谷小颖跌跌撞撞地跟着,心中震惊无比。
染坊在朗月村外,快到镇子上,临着一条清溪。
架子房里挂满了浸满染料的布匹,五颜六色的。
一口一口的大染缸,能装下十个谷小颖。
在架子房的空旷处,围观的人挤在一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就二十文,犯得着她一趟一趟地跑么!”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要赶工又得照顾家里头的药罐子,个把月做不了两天。”
“掌事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摆明就是不愿给!”
带着谷小颖的大婶喊着“让一让,赶紧叫孩子看最后一眼。”
围观的人散开来,谷小颖便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张芸,满身是伤,好像是藤条抽的。
那身粗布麻衣一道道破口,大半染了血。
她是蜷缩的姿势,双手捂着头,看不到面容。
“娘。”
谷小颖的心揪得疼,不知是原主的情绪,还是她自己于心不忍。
徐徐走上前,挪开张芸挡着面容的手臂,谷小颖看到的是,张芸吐着血,眼神呆滞,仿佛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听到谷小颖的声音,张芸眼珠子转动,鲜红的嘴皮子翕张,想说什么,却无力。
“哎,可怜啊!”
“小颖啊,你想办法找你哥回来,给你娘操持后事吧!”
众人唏嘘,他们这种长工,死了也就赔几个微薄的安葬费,不值钱的,报官也只是多此一举。
“颖儿,娘……娘对不住……你……”
张芸期期艾艾,眼里充血猩红,眼角滑落了血泪。
谷小颖看得出张芸对她的不舍,宛若刀子在她心中搅动。
“娘,不怕,你不会死的。”谷小颖手心抚触在张芸眉心,脆生生的笃定着。
她是药王菩萨关门弟子,可生死人肉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