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吃人的世界
最终，争辩一番后，蒙毅的提议还是没有通过。
嬴政只要不脑抽都不会允许自己下面有能够实控兵权的人物。
蒙毅与屠睢现在在外带兵，可实际上他们应该称为“代管”军队。
皇帝的虎符才能真正的调动军队。
议论一番后，嬴政做出拍板：“军中职位保持现状，但在郡治与边地另设军府，军府职权与地方郡守县令完全分开。”
“另外取消傅籍，地方官府不再有征召士兵的权利。士兵入军府则入军籍，军府专门负责司掌练兵，训兵之事，除此之外军府没有调度权，只有朝廷下达命令后军府才能执虎符调军。”
这套法子算是唐朝府兵制的变种。
嬴政将原本地方官府的征兵权剥离出来，细分职权，又令军府只有管理军籍和练兵搞后勤的权利，再次将权利细化。
这样朝廷，军府，地方将领三方制衡，除非其余两方彻底勾结在一起，否则这套制度就牢不可破。
王绾等人听了皇帝的话纷纷思考起来，随后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一事，陛下……”
蒙毅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军功爵位真的要完全取消吗？”
蒙氏兄弟自然都有爵位在身，蒙毅自己还好，他的权力与地位主要来源于他上卿的身份与郎中令的职位。
他只是为哥哥蒙毅感到惋惜。
那些爵位代表的不止是土地和财富，还代表着无数大秦将士前赴后继战死沙场的英勇与荣誉。
这个问题嬴政仔细思考过，他说道：“其实……朕觉得爵位也未尝不可保留下来。”
“今后仍然可以保留爵位，但爵位不再与土地屋宅挂钩吗，只是单纯的封赏。”
他向众人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大致意思就是把大秦这套勋爵体系从军队里单独拎出来，今后有人立功也可以赏赐爵位，但这个爵位只是个荣誉称谓，相当于太师之类的加官衔。
只是含金量要比三公低了不少。
大臣们听了对此也挑不出错来，这相当于始皇帝已经退让了一步，他们再咄咄逼人就不好了。
“陛下圣明。”
蒙毅揖手一拜，他关注的就是这个爵位名誉本身而不是爵位带着的附加价值。
军制方面说完，剩下最后一项，也算是目前最棘手的一件事了。
赋税。
钱粮乃国之命脉，朝廷要是没钱没粮干啥都不好使。
一提起这事儿，治栗内史立马就跳出来喊苦道：“陛下，臣等计算过，今年若是按照先前左相所说以钱抵役或以役减赋，收上来的钱粮或许连明年都捱不过。绝对不可再减免赋税了啊！”
嬴政皱眉：“为何如此？朕今年遣散了不少劳役归家种地，怎么会连这点钱都交不上来？”
“陛下有所不知，底层黔首听说只要自愿服役就能减免赋税后，反而令家中男丁多去劳役，留女子在家中耕作。陛下遣散劳役回家后不久他们就又回来了，而且来得更多！”
“这……”
嬴政无言，他完全想不到会是这个发展。
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疑惑道：“你说有很多徭役回来，那他们人呢？”
要是人都回来了，怎么咸阳之内还是这么点儿人？信宫工地上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治栗内史尴尬道：“臣听闻是咸阳令害怕陛下责罚办事不利，所以把赶回的黔首都挡在城外了。那些人回去后大概都去外郡服役了吧。”
“……”
嬴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任咸阳县令真是个人才，这种事都敢瞒着不让他知道，而且瞒也不知道瞒好点，人家随随便便就能捅到自己这里，嬴政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着令，咸阳令渎职在前，欺君在后，令其贬为庶人，南方北方，让他选一个带着他家人一起去吧。”
一旁侍立的宦官领命离去，嬴政复杂的情绪才好了不少。
“众卿可有什么办法让这些黔首好生回去种田？”
罚归罚，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治栗内史一早就有了想法，听到嬴政的话他说道：“陛下可以将减免的赋税从‘正税’限制到‘田税’上，如此黔首劳役获得的利少，自然就愿意在家种田了。”
秦朝的田税很重，“泰半之赋”，相当于一亩田要收三分之二的田税。
但这不代表着秦朝的人头税就低了。
汉承秦制，好的一方面学了，不好的一方面也学了去。
高祖时期田地十五税一，景帝时甚至三十税一，但百姓仍然过得很苦，就是因为‘口赋’‘算钱’等人头税收的太高，平头百姓根本交不起。
在生产力不足的年代，想要维持中央集权政治的稳定性，高赋税就是一种手段。
嬴政之前说的是减免正税，其中既有田税，也有人头税，这加起来就是笔很大的钱了。
劳役累死了再生就是，还能省下一顿饭来。
与钱粮比起来，人算什么？
这个时代大部分黔首都抱着这样的心思。
饿肚子才是最愁人的，与其在家里等着全家一起饿死，还不如让男丁外出劳役，省出粮食给女人小孩。
古代社会就是这样一个吃人的世界。
嬴政初衷是为了放劳役回家种田，减免赋税之后得有足够的劳动力才能收得上来税。
现在效果却适得其反，减税之后更多的男丁跑外地劳役去，这就不符合嬴政的本意了。
听了治栗内史的建议，他想了想同意下来。
嬴政觉得有点荒谬，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用多收税的方式逼着黔首回去种田。
这世道就是这么荒唐又奇妙。
他又想到另外一事，说道：“这样的事情在大秦绝不是独然，黔首因为想要减免赋税所以自愿劳役，新法当中，参军者可免除本人一应赋税，届时不知有多少男丁想要当兵，在征兵途中应该择优而录才是。”
几位大臣也都想到了这一点，听了始皇帝的话都应答下来。
这次会议开了不少时间，主要是将新法的推广结果给确定下来，但这不意味着后面就没事了。
军府的级别，官员名称都还需要再做考虑。
不过这些都是旁枝末节，整个大方向已经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