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武德过于充沛
店小二拿起酒壶，主动给刘宏和刘冲两人斟满，自己也倒了一杯，敬了刘宏与刘冲，然后正色说道：“贵人说的或许是真的，天子确实要免了汉家子的徭役，不过，依小人之见，若是全免了徭役，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儿。”
刘宏闻言顿时大为好奇，问道：“怎么说？”
店小二道：“官府多是在秋收农忙之后，趁着秋后与入冬前不忙的那段时间征发徭役，除了让百姓做工之外，主要还是让青壮们不至于无所事事，以免多生事端。”
“若是天子免除了汉家子的徭役，以后秋收之后，汉家子们便无所事事，许多游侠儿、浪荡子，或许便会趁这个时间出来折腾，最后还是官府受累，百姓遭苦。”
刘宏万万没想到，只是洮阳城里的一个店小二，居然便能想到这么多。
心中好奇之下，刘宏便出言问道：“敢问小二哥尊姓大名？”
店小二当即向着刘宏拱手赔笑，答道：“劳贵人垂询，小人名唤王大。”
刘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东汉和三国的历史上到底哪个人在发迹之前叫做王大，于是便问道：“小二哥是这洮阳城里的人？可曾读过书？”
店小二摇了摇头，答道：“小人确实是这洮阳城之人，未曾读过书，小人也不识得字。”
刘宏顿时更加好奇：“小二哥既然未曾读过书，那又怎生想到朝廷征发徭役有防着青壮无所事事而多生事端的意图？”
店小二心说“这还要读过书才能看出来么？”
暗自在心里吐槽一句，店小二还是正色答道：“贵人久在雒阳，想必不知游侠儿动辄因为几句口嘴而拔刀相向，小人在洮阳却是见的多了。”
“若是许多青壮无所事事，相聚一处后或相谈甚欢，或言语不合，只需口嘴几句，多半便要生出事端。”
“哪个青壮没几个亲朋好友？”
“今日你杀我朋友，明日我便要为友人报仇，杀来杀去，乱子可不就起来了？”
说到这儿，店小二干脆伸手指向城外的方向：“就说那些个羌人吧，羌人之所以会连年作乱，彼此仇杀便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听到这里，刘宏也沉默了下来。
店小二说的确实没错，官府征发徭役，除了要利用百姓免费完成修路、铺桥、修建宫殿等乱七八糟的工程之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利用徭役来约束青壮，以免青壮扎堆之后产生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而生出事端。
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男人，只要一扎堆就容易喝酒吹牛逼，然后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不定就能聊到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向，万一其中再有一个领导力强的，再有几个会化工会机床的会钳工铣工的，鬼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破事儿来。
后世不就有两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山东男子凑在一块儿养老，结果这俩大叔手搓了一台高炮出来？
还有某个地方的某位大叔更牛，这位大叔为了自己心中的梦想居然手搓直升飞机！
这还是后世，武德一直被朝廷压制的情况下出现的。
换成大汉朝，武德本来就充沛得一批，在公羊学的教导下，别说游侠儿动不动就会拔刀相向，搞什么“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的游侠儿风范，就是官府也特么鼓励大复仇那一套玩意儿，要是让一大堆青壮在秋冬之季无所事事，万一哪个彪子忽然觉得“刘宏小儿能当皇帝，我也能当得”，那乐子可就大了。
只是想着想着，刘宏忽然又想起穿越前，在《后汉书》和《三国志》里看到的一个小故事。
酒泉郡禄福县有个叫赵娥的女子，她父亲被同县李寿所杀，赵娥的三个兄弟因瘟疫全部死光，然后赵娥本着“父之雠，弗与共戴天”的态度，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磨刀，然后埋伏并杀死了李寿。
再然后，赵娥去县衙自首，而禄福县的知县却因赵娥为父报仇符合“父之雠，弗与共戴天”而拒绝审理此案，并且让赵娥尽快逃走，自己则因为不能严肃国法而辞官不做。
再再然后，赵娥拒绝逃走并且再三要求接受审判，知县不愿审，干脆就把案子上报到郡里，郡守同样因为“父之雠，弗与共戴天”而不愿意审叛赵娥，于是干脆把赵娥强行送回家，然后给灵帝上奏章。
没错，就是刘宏。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等着刘宏赦免赵娥，或者等着大赦天下。
然后，那一年四月的时候，灵帝刘宏宣布大赦天下，赵娥免罪。
为此，还诞生了一个著名的成语，“人尽可夫”，意思是说老公有可能会换人，但是爹肯定只有一个，被人杀了就一定要报仇。
这还只是一个女子的武德。
想起这个小故事，刘宏也不禁有些头疼。
这大汉朝的武德，充沛是挺充沛的，问题就在于太踏马充沛了！
微微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刘宏却是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铜板，问道：“小二哥，若是有个工坊，只须每天去工坊里劳作几个时辰，便能赚到一些铜板，你说怎么样？”
店小二眼睛一亮，随后却又兴致缺缺的说道：“若是真有这般的工坊，只怕要人人打怕了头也要进去做工哩，只不过一个两个的工坊，又能用多少人去做工？的那些青壮，不还是无所事事？”
刘宏再次笑着点了点头。
店小二这一点也没有说错。
工坊，尤其是在大汉时期，工坊并不是普遍存在的，就算郡县里有几个工坊也根本就用不到多少人，而且很多工坊对于工人的需求也是完全不同，有的需要男工，有的却需要女工，指望工坊容纳免除徭役的青壮，纯粹是白日做梦。
但是店小二的推断，是基于大汉朝或者说是基于洮阳城眼下的局面而做出的判断，现在的工坊不能容纳免除徭役的青壮，却不代表以后的工坊也无法容纳免除徭役的青壮。
想了想，刘宏便笑着问道：“小二哥，可愿随某去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