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寻千年梦（十四）——入梦来（启）
当时那种情况，许悠冉甚至来不及多思考。就算她一个人跑到了安全的地方，接下来又怎么办呢？
李景谦不在身边，周郁离与堂溪墨问也不知道其何踪，如果那时候再与唯一有能力的楚怀安分散，岂不是要困死在那里？
再说，在自己六神无主之际都是楚怀安及时给予帮助，在地面塌裂的时候，许悠冉也下意识地想去拉他，即使知道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好在那地面是向四处开裂，也没有降下大的石块，只是微尘四散，如金沙撒下，但属实让人睁不开眼睛。
坠落时，许悠冉能明显地听清楚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仿佛周围的世界都已被时间凝固，而下坠感也变得缥缈。
只是自己与楚怀安始终有一段距离，那伸出的手也只能徒劳地抓散着空气，而楚怀安正坠落于无边的黑暗中。
那时，许悠冉并不知道这下面还会有一层，她以为他们会直接坠入到海中，不过她确实想深了。
随着上面裂开的白玉石板重新恢复原状，头顶尚存的一丝光亮也随之被抹除，于是，怀着惶惶不安的心，许悠冉再次喊了一遍楚怀安的名字。
“楚怀安！”
这声音清脆又空灵，也大抵是这空间较广阔吧，传得很远。
楚怀安在下坠时本已放弃挣扎，即便经验丰富如他，也不敢确认这下面会是什么。
原以为许悠冉早已到了安全的地方，他着实没想到许悠冉会和自己一样掉下来。
也就是这一声，楚怀安的心瞬间又有了求生的欲望。
那个时候，楚怀安也才意识到自己心中的那份异样归于何处——若她为生，他便得生；若她为死，他便得死。
也就是许悠冉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许悠冉的画面，但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画面如走马灯般……当真是“从未”么？
于此同时，楚怀安也给出了许悠冉回应，双臂有力地向许悠冉展开，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或许，这样护她一下，她至少能在落地时活下去吧……
“所以……”李景谦听着许悠冉如此细致的描述，皱眉，“你们落地的时候，是你在他怀……里，他……护着你对吧？”
李景谦说这话时连停顿好几处，虽然他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
许悠冉也感觉这话听着别扭：“……是……客观事实。”
“你没往他身上砸吧？”李景谦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楚怀安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许悠冉扁扁嘴，拉了拉李景谦：“那当然不是啊，是在下坠的时候……”
“哦……”李景谦长舒了一口气，又不禁起疑，“那你们……铜头铁臂吗？直直从两三层楼那么高掉下来没事？”
“我们是活人，又不是高空坠物。”楚怀安的声音幽幽传来，似乎带着一丝不屑，“我有把握。”
“把握？”李景谦半眯着眼睛，把许悠冉拉到一边，朝他一步一步走去，“我知道你有那个身手，但——”
忽地，李景谦的脸色就转为了严肃，连楚怀安都没听出来他刚才的语气中有什么不对。
李景谦动作很快，在楚怀安即将回头的时候一把掀开他的外套，敲了敲他的里衣，有轻响。
许悠冉刚想避嫌般地转过身，却被这声音吸引住了：“这是……”
“防弹衣的材质。”
楚怀安轻微蹙眉，刚要开口，李景谦收回手指，把楚怀安的衣服放下弄好，半笑半认真地说：“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把握吗？确实够硬的。”
“防弹衣？！”许悠冉相当讶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两步。
“不过这暂时不是重点。”李景谦冷着脸，压迫感十足。
楚怀安似乎察觉到了李景谦接下来的动作，正要趁其不备“转守为攻”，但李景谦比他更快，只是两下反手，楚怀安就被钳制住了。
“李景谦！”
“你！”
许悠冉和楚怀安的声音一前一后传来。
李景谦却面不改色：“兄弟，下次耍帅时候，记得把胳膊拿东西罩上。”
正说着，李景谦就直接单手把楚怀安袖口的布料撕下来，又把里面的袖子往上卷了卷，眼睛都没有动一下，很平静的语气——
“那么，这个在你把握之内吗？”
楚怀安似要挣扎，但李景谦就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臂，楚怀安倒吸一口凉气。
许悠冉心存疑惑，亦步亦趋过去，当看到楚怀安健壮的手臂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你腿上应该也有伤吧。”李景谦用的是肯定句，“就算你的膝盖脚腕的关节处有护上东西，但也不能两条腿完全覆盖上吧？需要我再好人做到底一下么？”
楚怀安知道李景谦的意有所指，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语气冷淡：“先让我站起来。”
李景谦见状收手。
楚怀安捂着胳膊上的伤站起身，神色没有半分松动：“这是我的事。”
“我也没说这是我的事啊。”李景谦那股劲劲儿的样子又起来了，“我也不打算管的——”
“那正……好……”楚怀安的瞳眸微黯，虽然是嘴上攻守得厉害，但往往最向往人间温情。
不过他最得意的“功夫”就是掩饰，自以为可以滴水不漏，而事实也如此。
“啊……你——”
楚怀安一个愣神的功夫，李景谦就眼疾手快地用他从楚怀安袖子上撕下的布条给楚怀安胳膊缠上了两圈。
那包扎的动作虽迅速，但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而他对此似乎十分熟稔，就好像之前总给别人这么做似的。
只是三下五除二的架势，缠得倒是结实，一圈压一圈，处理得更是细致。
楚怀安倔强地想抽出来，但李景谦似乎更不容抗拒，表面上笑意盈盈，实则就是个笑面虎。
“我说了，这确实不是我的事，但我可没说这不干我的事。”
李景谦微微抬眸，在打最后一个结的时候，坏心眼般地稍稍有了点力，挑眉看向他：“再说了，这是你衣服上的布料，我撕完了放我手里也没用。”
给楚怀安包扎好后，李景谦抱臂往后退了几步，走到许悠冉身边，摆摆手示意她跟上。
许悠冉不理解李景谦的做法，小声问：“你刚才不是说不打算管吗？”
“是本来不打算管。”李景谦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许悠冉，但语气还是顽劣般的，“还有啊，他身上的伤可是为了你，男女授受不亲，我刚才是在帮你，懂不懂？”
许悠冉知道他是典型的口不对心，配合着：“是是是……”
楚怀安看着两人就要离开，低头又凝视了那被包扎好的伤口，眼中的冷冽似乎被那处灼裂。
原来，世间只一点温情，就足以让人贪恋。
“等等！”
那急促的语气不像楚怀安，但许悠冉听得清楚，就是在他们身后。
楚怀安的手在身后微颤，干裂的嘴角张合之间缓缓飘出几个字。
“你叫什么名字？”
楚怀安的目光穿透许悠冉的回眸，又坚定地直指向李景谦。
李景谦却没回头。
可能连李景谦都讶异吧，就在楚怀安问出那么简单问题的时候，他却有一瞬间怔愣。不是想不出自己的名字，而是脑海中突然下意识反映出一个与他本名十分相似的名字——
李尧谦。
而不止如此，那声音就如听到了久违的故人般，竟莫名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亦如听到了挚友的声音。
李景谦干涩地牵动着嘴角：“李景谦。”
半晌，李景谦转过身，带有故旧之色，却说出了很陌生的句子：“有幸相知。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楚怀安。”
李景谦轻合羽睫，随即又大方一笑：“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楚兄弟不计较才好。”
楚怀安亦是持礼回道：“同道之人，自不会多置喙。”
而此刻，只有许悠冉还处在状况外——刚才不还剑拔弩张吗？现在怎么……如此恭谦？
但此种印象，许悠冉仿佛也曾置身于旁观者视角。
“唉，好啦好啦，都认识了，也不必客气上了吧？”许悠冉蹦到了他俩中间，“咱们当务之急不是探明这墓中的真相，找到出口吗？”
“……确实在理。”
“就算没有你提醒，我也一直记着呢……”
许悠冉无语凝噎——话多话少一目了然。
这都不会认错人的。
楚怀安轻咳了两声：“嗯，我刚才确实有发现。”
“说。”李景谦又认真上了。
这感觉怎么有点怪？楚怀安都不知道话怎么接了。
“是这样的，据我刚才探察，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处应该是墓室的正殿，也就是这处墓葬的真正意义上的主人。简单来说，就是为他们所葬。而令我惊奇的是，主墓室有两个，规格应该差不多大。”
楚怀安把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李景谦和许悠冉也慢慢靠近那两间相对的墓室门。
李景谦细心地辨正了方位——果然，还是有一间墓室朝向东，而与之相对的，他现在站定的正是向西的另一间墓室。
“方位什么的大致了解了。”李景谦道，又把自己和堂溪墨问他们的经历再次重复了一遍，提出了疑问，“照你那么说，为什么会有五个人？如果主墓室只有两间的话。”
“这么大的墓室的话，一定会有其他陪葬墓室吧……”许悠冉猜测道，“只不过我们刚好误入了主殿而已。”
这时，李景谦又想起来那时堂溪墨问也发现了一处门……或许，他们的那处门，通向了另一处殿落。
“嗯……嗯？”
李景谦无意间触碰到了门中央的神秘机巧，那大概是“锁”。
只是，越是细致入微观察，越觉那“锁”奇特的形制眼熟。
“那个我刚才观察过了，是需要放上与其形制一样的物品才可开启墓室门。”楚怀安注意到了李景谦这边，而语气中却略微染上了些失落，“我看过了，那物品形制实在特殊，仿制根本不可能。而且……两间墓室的形制完全不同，也就是说需要两种物品。”
听楚怀安这么说，许悠冉也有些泄气：“如果没必要，我们不进去不行吗？”
果然，问题的结果最怕沉默。
而楚怀安的沉默更是让许悠冉刚才的念头打消。
“这正殿……除了那墓室的两处门，没有其他的了……”楚怀安可算是学会了说话的拐弯抹角——意思就是只有进到墓室里，才有可能会找到出口。
而李景谦却没注意他们，只是在身上摸索着什么……
他总有一种异样感觉——这墓好像就在冥冥中指引他们一样。
那么……种种迹象也都说得通了。
“对了！”许悠冉突然跳起来，眼睛里发着光，“有没有可能和我捡的那五张许愿签有关？”
“一眼就不对。”楚怀安淡淡地回道。
“唉……”许悠冉又立刻垂下头。
“五个……什么？”李景谦立即抢过话。
许悠冉又提起了兴致：“我那个时候捡的五个神签，挂在树上的那种。”
五个，又是五个。进来时看见的白玉雕像也是五个，三男两女……
李景谦把所知道的全部串联起来……不会这么巧吧？
都说一次巧合是偶然，但多次巧合就是必然。
“悠然，你的玉呢？”李景谦边从口袋里摸着什么，一边又问许悠冉。
“玉？”许悠冉低头看了看脖颈上的玉，提了口气，“比之前的更亮了！”
之前一直忙着李景谦出现的事，都没在意玉的悄然变化。
而且随着玉亮度的提升，李景谦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盈盈闪耀的流光。
“我记得你这块玉是双生玉，而双生玉的两半一旦靠近就会产生共鸣的光——”李景谦正回忆着，慢慢地，就把目光转向了一旁默默静立着的楚怀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你身上，是不是也有什么东西？”
李景谦就差把真相说出来了。
其实如果这么想也想得通，一切都是必然。
而必然的前提就是，他们都会在必然的时刻相互遇见，楚怀安的出现，也在这一环中。
那么他身上，也一定会有一样必然的物品。
楚怀安鲜少地犹豫着，从衣服内侧靠近心脏的位置，缓缓拿出一个发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