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义无反顾
20多分钟后，顾家回来了。她组里的人也都打卡上班了。
胖子米哈手里攥着半杯热豆浆，坐在电脑前，犹豫着还要不要开机。这个体重快200斤的设计男，后脑勺上梳着一个小丸子，穿着深棕色的圆领T恤，从后面看，像一个相扑运动员。
平台运营小编胡斐和乐优，比小金大两岁的姑娘，是公司同一批招进来的运营主管。她俩还是合租的老乡，平时形影不离。不过，胡斐是个I人，乐优是个E人。胡斐留着空气刘海，安安静静地做运营，一切沟通都在手机屏幕上。懒得洗头就戴着棒球帽上班的乐优是她的嘴替。
加上小金和顾家，组里一共5个人，4个女生，1个男生。
米哈因为身材的关系，在组里和女孩子们的相处跨越了性别的藩篱。公司里的女生都对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也一样。身材让他无法成为异性眼中的吸睛存在，但女生在他身边都很放松，不用端着。
当然，这个身材也会招致身边的人对他多看两眼。
“小鲜肉”冷眼看着这几个奇形怪状的人，鼻孔都要朝天了。他还发现了角落里的徐晟。他走过去，看着徐晟居然在玩着古早的连连看游戏，内心更加崩溃。感觉自己不是来实习的，是来考古的。
他忍不住问徐晟：“你也是来实习的？”
徐晟头也没抬，说：“不是。”
小鲜肉追问：“那你是在这个组里上班的？”
徐晟还是那俩字：“不是。”
“小鲜肉”不理解，更加好奇地问：“那你是干嘛的？”
徐晟没在规定时间内找到最后几个相同的皮卡丘，游戏失败，他有点生气地看着“小鲜肉”，忘了顾家之前提醒他的“谎话”，说：“我妈带我来上班的。”
“小鲜肉”都听傻了，看徐晟这个岁数，可比自己大多了，这个年纪还跟着妈来上班，这妈又是谁呀？肯定比自己的老妈岁数大吧，还不得70了呀？
“小鲜肉”追着他问：“你妈是谁啊？”
徐晟一脸不耐烦，一努嘴吧，说：“她。”
“小鲜肉”抬头看去，正好，顾家走了进来。
小金第一个迎了上去，嘴里喊着：“怎么样？”
顾家走到米哈的工位那里，站定了，胡斐和乐优就坐在米哈的对面。胡斐看了看顾家，把头又低了下去，一副不敢开口的样子。乐优则站起来对着顾家说：“头儿，你直接说结果吧，我们挺得住。”
顾家看看两个姑娘，又看看米哈，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小金抢先说：“好消息是不是我们不会被裁了？”
顾家说：“不好说。”
米哈仰起头看着自己的组长，问：“这是怎么说？裁还是不裁啊？”
顾家一抬腿，坐在桌沿上，说：“董事会8票，赞成咱们新提报方案的有4票，不看好的也有4票。据说到了最后，还是CEO给了咱们一个机会。”
乐优带着怀疑的口气问：“就是给咱们判了死缓？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啊？”
顾家叹口气，说：“这个真得要和你们说声抱歉。我实在没有时间再和你们商量，公司也不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当时就决定。所以，我只能替大家应了下来。”
说着，顾家拿出了一张纸。白纸黑字，还有顾家的签名。
米哈距离顾家最近，他一伸手就从顾家手中拿到了这张纸。他手里的豆浆杯终于被放在了桌子上，他拿起纸念：“承诺在产品试用期三个月内，留存1000对宠物用户，月活不低于，300。如三个月内无法完成上述数据，业务线被裁撤，试运营产品组成员自愿离职，公司不予补偿……”
米哈的声音低了下去，三个姑娘也蔫了。小金默默地说：“姐，我还是现在就开始找工作吧。”
顾家也很沮丧，说：“我是不是太莽撞了？这个数据对咱们组是不是太难完成了？我现在去和人力反悔，应该还来得及。”
一直没有做声的胡斐，小声说了一句：“其实，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角落里的“小鲜肉”像看戏一样看着这一幕，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道：“1000对宠物，不就是2000个用户吗！这有那么难吗？”
米哈看着他，像老师看着讲台下面乱接下茬的淘气学生。米哈问他：“你谁啊？干嘛的？”
“小鲜肉”这才走过来，面向顾家，正式地做自我介绍：“我叫童夏楠，是HR通知我来你们组实习。这是我的实习卡。”说着，他从牛仔裤的屁兜里掏出公司的门禁卡，上面贴着他的名字和照片。
小金接过来看，门禁卡上写着，使用期：三个月。
顾家也看见了，很认真地打量眼前的小帅哥。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口罩上面露出的眼眉精致又不失阳刚。露在T恤衫外面的小臂结实壮硕，看上去有想捏捏按按的冲动。
小伙子摘掉了口罩，露出一个尖下巴。米哈看见了，条件反射地想起了评书里的一句话：刀砍斧剁一般！
这个叫童夏楠的小伙子，一脸严肃地给顾家和全组讲道理，开启了演讲模式，他认真地说：“从目前你们组的现状看，公司和组里对赌的这个盘面其实不算太遭。甚至，我都觉得是董事会在放水。
1000对宠物留存，对于一个初创期的平台产品来说，就是个基本线。组里如果连这个数据要求都打不到，换了我是董事会，也会觉得整个组是没有存在价值的。”
乐优的小脾气上来了，怼了童夏楠一句，气哼哼地，说：“你说谁没价值？”
童夏楠表现的情商不太高的样子，说：“全组人都不去努力证明自己，当然就显得没价值了。”
说罢，他转过头对顾家说：“组长，我是学新媒体运营的，在学校做过一些自媒体产品，有很多心得。我们学校和贵司签署了共建协议，我导师引荐我来贵司实习。
公司HR让我找你报到，我提前做了你们组的功课。我有信心，用我所学的知识和平台运营技巧帮助全组闯关。”
“切！”这一声，也不知道是乐优发出来的，还是米哈发出来的。米哈这个胖子，经常发出很多像女孩子一样的声响。
面对这么个好为人师的愣头青，顾家的表现很大度。徐晟失忆的短短几天，顾家觉得自己身上都开始萌生出母性的光辉了。每天要小心翼翼地哄着这个半大小子，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刺激到他，再招他哭出来。
眼前这个愣头青，也是个半大小子。心智倒是健全，就是情商欠奉。顾家看着他，跟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儿子似的。
不过，童夏楠和徐晟不同。
徐晟虽然是可厌的前夫，可毕竟病着，只能哄。童夏楠虽说年纪小来实习，那也算是个临时同事。都在一个格子间里，谁惯着谁啊。
顾家看看童夏楠，真诚地对他说：“欢迎你来实习。不过，你来的不凑巧，我们团队目前面临很大困难，我现在还不知道大家的想法。如果小伙伴们决定现在离职，我会帮你去找公司申请，去别的组实习。不会耽误你的学分。”
童夏楠憋了一口气，反驳顾家，说：“你们组不是还没散吗？带队伍不能这样吧，你这个组长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小金都听不下去了，过来对童夏楠说：“你哪位啊？是来实习的还是来给我们上课的？小屁孩你懂什么？你以为学校里教你的那点东西真好使吗？我们组什么都缺，就不缺士气。组长替大家着想，用不着跟你一个小屁孩汇报思想。你哪来的回哪去吧，我们不欢迎你。”
顾家拉开了剑拔弩张的、眼看就要吵起来的两个人，对童夏楠说：“让我们先把内部的事情处理好，再来决定你的去留。”
说着，顾家一个眼色，全组人立刻就明白了。大家纷纷起身，离开工位，往电梯间走去。
童夏楠看不懂这个举动，不解地问：“你们去哪啊？”
没人回答他。
顾家带着全组来到了楼下的咖啡馆。
咖啡馆就在街角，用了写字楼的一隅。落地的玻璃幕墙后面是几张咖啡桌和原木的椅子。咖啡柜台不大，店里只有两名员工。
柜台上面的水牌上，写着咖啡馆的名字和口号：时间咖啡，人间清醒。
每次遇到问题，需要全组头脑风暴的时候，顾家就和小伙伴来这里，用咖啡唤起头脑的清醒。
这家咖啡馆很安静，这份安静和柜台后面的两个人直接相关。
时间咖啡是一对兄弟开的，他们是双胞胎，是听力残障的双胞胎。
柜台的水牌上，用花字写着提示：对不起，我们听不到您的声音，请在屏幕上自行下单。
来这里的客人，都需要在柜台的触摸屏幕上点单。咖啡和甜品都有，两个年轻人，阿强和阿力，看着屏幕上客人的点单，按需制作，送到桌上。
顾家为全组人每人点了一杯美式，米哈和乐优的是冰美式，自己和小金、胡斐，喝热美式。小金的热美式里加上了脱脂牛奶。
她熟悉组里每个人的喜好。
阿力为他们端上咖啡，礼貌地对顾家笑笑。阿力和阿强都长了一张招人疼爱的、看上去乖乖的面庞，棱角柔和，鼻头和眼睛都是圆的。人畜无害，白白净净，怪好看的。
大家看着眼前的咖啡，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竟是平常一天也说不了三句话的胡斐。
胡斐说：“顾姐，我想好了，我要跟你一起拼一把。就算最后失败了，公司不给我赔偿，我也认了。”
小金语速很快地跟着胡斐的话头，说：“我也这么想。不过，我研究《劳动法》了，就算咱们最后没成，公司该赔付也要赔付，不然，我就去仲裁告他们。”
顾家没想到这两个姑娘是这个态度。她转过头看看乐优和米哈。乐优说：“你不用看着我，我没问题的。刚才那小屁孩真气到我了，咱们得干出结果来给这孩子瞧瞧，让社会大学给他好好上上课。”
就剩下米哈了。
胖胖的米哈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说：“我是最没有压力的。就算失业了，我爸妈又不收我房租，我回家还能蹭饭吃。姐妹们都不怕，我一个大男人更要往前冲了。”
顾家喝了一口热咖啡，苦涩入口，咽下去，胃里激荡着热气。她也觉得，这辈子，总要扬眉吐气一回。
离婚是这样，眼下也是这样。看上去，自己所做的决定有些鲁莽，有些不管不顾，让旁观者都不看好。可旁人再说你不行，那也是别人眼中的“不行”，总要活出一个“行”来给自己瞧瞧。
那就这么定了！
大家义无反顾，抛开私心杂念，只管往前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