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岑炳不过一庄稼汉耳
其中以周通、杜洪二人势力最众，也最是积极。
若无岑炳袭占随州，突生变故，二人当下已然出兵。
周通素来有进图之志，往日，身后是随州洪氏，只碌碌无为之辈，丝毫不足虑，周通只管拿眼睛盯住鄂州，只待时机成熟，便尽起南下。
杜洪伶官出身，素来圆滑，只一味怂恿周通先发兵，待到两败俱伤后，他再趁虚而入。如今周通按兵不动，他便也停驻岳州观望。
待枣阳一战克强敌襄州后，随州声势日盛，周通忧虑更甚。他再遣客使来随州，列鄂州路审中七项罪状，邀随州一道出兵，共逐路贼。
岑炳自然一口回绝。越国以鄙远，邻之厚君之薄，这种蠢事他干不出来。
他更需要猜度周通的心意。
明知自己不会劳师远征鄂州，为何还要邀自己一道？答案不言而喻，周通乃是在窥探自己，试探随州有无出兵计划。
岑炳言与客使，自己本一山匪，上天垂怜教得了随州，惟愿安享眼下富贵，实不愿再谈兵，周将军邀共击鄂州之事，休要再提。
空口白舌难取信于人，岑炳亲领客使四下观光。先看城内市井热闹，再看乡野田间农人忙碌，最后看厉乡驿内军卒卸甲屯田。全程不见一刀一枪。
岑炳数番感慨，今世上兵戈纷扰，我独于随州保境安民，此不亦乐乎。
客使亦趁机恭维：使君仁厚，息兵养民，实随州百姓之福。
“知我者客使也。”岑炳感慨毕，“望转呈周将军，非是我不愿与将军一道驱贼，实生平所愿，唯在这山川田野间。将军此去鄂州，若有钱帛粮秣之需，但管开口，虽随州地狭，岑某亦当出一份薄力……只出兵一事，恕某实乃从命。”
“卑职定当转呈。”客使大喜，看来岑炳不过一庄稼汉耳，北境无忧矣，匆匆言谢之后，回安州复命去了。
……
至十月。
功曹考核期满，共计三十七名官吏考下等，约占州府县衙总官吏数九分之一（含佐吏、帐史、典狱、市帅、不良帅、助教等流外官），岑炳与这些原随州官吏毫无旧情可念，又素知随州官吏多庸人，大笔一挥，全部夺去官职。
大批官吏离任，并未丝毫影响政事运行，反在严考之风的威逼下，各州府县衙官吏无不勤理政事，随州官场为之一新，效率大幅提升。
难怪诸多古贤都倡导无为之治，官字两张口，这些所谓当官的入衙门多不是来干事的，而专以盘剥钱财为务。
更换田契地契后，众多大户侵吞的私田无处遁形，浮出水面来并一一记入州府账簿。
据王延章核计，记入课田十三万余亩，较户曹原账面数字还少了数万，不课私田达十九万之巨，另有八九万亩田地无契约做凭，暂归类无主田地，一并记录在册。
不课田地高达十九万，占去随州良田一半，这数字太过惊人，岑炳本计划直接夺归州府。这些蛀虫不劳而获，吸了州府和百姓这么多年血，也该知足了。且城池易主，原本就是新旧势力的交替，随他打拼的弟兄伙尽出身草莽，暂不懂得土地的妙处，军功赏赐只有钱帛与职事两样，但岑炳有义务为他们长远谋划，置办些地产。
但王延章反对强夺，给岑炳讲了通大道理后，力谏用课赋的法子逐步收回。
其中又涉及到王延章重建的赋税体系。
大略来说，仍是以两税为纲，分夏秋两次征收，夏税每亩课三至五升不等，分地力上中下三等税额不同，秋税每亩课四至六升不等，外加地税每亩半斗，一年一征。丁税另计。除此外，原随州青禾、除陌、道利、卫关、脚布等闲杂钱税全部废除，以养民力。
王延章对两税法极是推崇，认定此税法“户无主客，人无丁中，便利天下”，只是朝廷敛财过巨，地方官吏贪墨，才未能兑现便利天下万民。且他所倡税法，较两税又有改进，一是粮米钱帛皆可为税物，百姓自定，二是进一步消减丁税，专以土地财产为课征依据。
岑炳只听了个半懂半迷糊，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王延章所倡，实出于一片治理民生的热忱，故从之。或许也有私心，担忧岑炳一股脑又把土地转授军中功勋，于随州民生不利，岑炳认定仍是好意，没必要深究。
但用这个法子妄图收回私田，太慢，且不易见成效。
岑炳沿用课赋收田的思路不变，从后世的税法中吸取灵感，稍加修改，推行差额计税。
所谓差额，随州户两万五千余，田地约四十万，均摊下来，每户不到二十亩，据此，以五十亩为差额税线。凡田地过五十亩者，地税在原定税额上加一半，过百亩者，加一倍，过百五十亩者，加一倍半，过三百亩者，加两倍。不得有人过五百亩，若有，收归州府。
王延章深知此法厉害，几欲劝阻，但见岑炳心意已决，故不敢妄言。
新税法上月刚颁布，今月随州地价便腰斩一半。为防有人趁机低价兼并土地，也为进一步压低地价，严禁土地私自买卖，所有田地契只得私人持有、不得流通，由州府统一购回，县乡亦不得涉足。
新近购入加无主田地，州府账簿上现有十六万田地，且数目仍在快速增加。
这些田地自然得分派下去，才能产生它应有的价值。
分田与买田同步进行，从大户手中收每亩三千至五千不等，便也以同样的价格转卖给庶民。加无主田地八九万亩，州府看似有牟利，但一来厉乡驿军户屯田占去五万亩，二则百姓鲜有积蓄，无购地之资，田地又必须得尽快分下去，只有州府先担负亏损，让百姓先拿到田地，先事耕种，逐年还清购资，利钱每年计一分。
须知民间放钱利四五分，王延章只收一分利，担心岑炳不同意，不想岑炳闻后直接取消利钱，只需百姓三年内还清本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