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反间计？
岑炳决定不以复州为念，单留许号雷领威远一营驻夏水入汉水口，做防范之用。
再以许存突将营为前锋先行，先一步驻进前方水军选定的营址。
而后大军拔营，再度开拨，沿汉水向荆州而行。
此番行军更是迟缓，每日只行二十里左右。
因前段汉水渐出复州境，为荆州复州分野，遭遇荆州向贼人突袭的风险剧增。虽贼人已放弃汉水沿线，水面上往来巡视的尽武安水军船只……可百密仍有一疏，小心为上。
更主要是，荆州局势纷繁不清，各方态度暧昧，岑炳亦不愿过早掺入战局，欲待秦宗言或王建肇先与贼人接战。
从放出去的斥候传回的消息看，王建肇似乎也存了同样的心思，仍驻兵襄州境内的团林驿，迟迟不肯沿荆襄直道逼近荆州；秦宗言部缺衣少粮，耗不起时日，不得不过乐乡驿、入荆州境，达荆州北门户荆门外，可也迟迟不敢入荆门。其派来岑炳处的使者，除照旧催要粮秣外，一再催促岑炳前去汇合，或分兵渡汉水，自东北向进入荆州。还有郢州王筠，对秦宗言的传召回应积极，于郢州境内四处抓丁掠粮，看似积极战备，然也未派出兵马……
本以为还要虚耗些时日，留与四家相互“推让”，不料突生变故。
突变之前，已有预兆。
自沉湖畔出发两日后，汉水对岸忽出现成群流民，且数目越来越多。须知百姓重土安迁，可说是生生世世长在本乡土地上，轻易不愿背井离乡，除非有天灾人祸相迫。且流亡故土避祸，也多是暂逃往山林，怎会逃向汉水干道？再且大军行进，百姓唯恐避之不及，怎会成群成路出现在对岸，抬眼可望。更不用说复州本人烟稀少，哪来众多流民汇聚？
种种迹象均已说明，荆州向有大事突发。
汉水对岸散有武安游骑，见事有蹊跷，也抓了些流民来问话，但得来的消息支离破碎。岑炳本心有不忍，问过随军粮秣官，暂粮米充足，便令分出一些，于对岸设置几处施粥棚，过往流民借可食用。如此也便于探听消息。
无用再强行问话，流民们汇集于粥棚四周，排队取粥或领粥吞咽时相互攀谈，自可在一旁提取情报。
最后禀于岑炳。
果然荆州发生了大事。据禀来的消息，荆州城内忽出动大批人马，一路向北直往荆门而去，这些荆州兵沿途扫荡，除抢掠钱财粮秣外，逢人便抓一并征入军中，再将所经村落房屋付之一炬，故荆州北百姓纷纷仓皇外逃避祸。
岑炳另注意到一些细微处。有抓进军队又侥幸逃出来的流民讲，这些荆州兵凶残之极，饿急了直接杀人取肉……说明荆州兵是忽然出城，故未来得及筹集粮米；亦或许荆州兵意在突袭，故不便携带过量粮米辎重……
既然是奔往荆门而去，那突袭的对象自然是秦宗言所领汝州兵。
考虑到路程距离，连流民已逃出荆州境，说不定荆州兵早已袭至荆门，当立即派快马通信秦宗言，或来得及有所防范。
岑炳刚有此意，尚未来得及传令，就被李珽找上门来劝阻。
“节帅为何要助秦氏？”
“先生之意？”岑炳心下不解。
他与秦宗言相约来攻荆州，今秦宗言有难，他派人去提醒，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且秦宗言几次三番派人来催要粮米，岑炳全不予理会，心中多少欠愧，如今又见其危难临头却不提醒，这友军当的……是否太过无情。
李珽并不急于解答，先问：“节帅可有想过，秦宗言一战而胜，进而全夺荆州，于节帅利弊如何？”
“弊大于利。”
岑炳也不必隐瞒，直言道出。
各方冲荆州而来，无不想独享荆州，岑炳自也不例外。城内张瑰自然得除，可无论秦宗言或王建肇吞占荆州，亦非岑炳乐见。
然而今各方势力逐鹿荆州，想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谈何容易？一不小心倒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便拿眼下荆州兵偷袭荆门来说，就算岑炳及时提醒，秦宗言得胜，又能如何，便能直趋江陵并一举攻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李珽似看出了岑炳心思所在，又问：“再问节帅一句，荆州内外，孰优孰劣？”
“自然是我方占优……”岑炳方回答出口，恍然大悟，“既荆州被围，城内处境微弱，就当助其大胜，如此可平衡双方态势，继续缠斗下去，也便于我从中渔利？”
“节帅明鉴。”李珽点头赞道。
“全赖先生谋划。”
平衡各方，教其不断消耗，彼消耗越多，我得利越多，这并非甚高深的道理。只是岑炳身在局中不自知，需人提醒，才审视得清。
一番权衡后，岑炳最终未派人往荆门，并密令诸将封锁消息。
……
仅两日后。
汉水上端传来消息，汝州兵与荆州兵于荆门大战。战况尚不明朗，从仅得来的消息判断，荆州兵初占优势。
从时日上推算，便是岑炳遣人快马报与秦宗权荆州兵动向，也已然避之不及。
然而当下立即遣精兵日夜兼程增援荆门，尤其武安军坐拥水军之利，已然掌控汉水下游，从水路进发，当可亡羊补牢，助秦宗言扭转战局。
可关键在于，是否当援助秦宗言？
按理说，先前既不派人提醒，此刻更不应派兵支援。
岑炳亦未再问计李珽，后者肯定反对增援。
岑炳并非不信任李珽的谋略，而是反复思量后，尤多考虑了一重。李珽毕竟来自复州，复州与荆州同本同源……万一，李珽来投是假，行反间之计为真，又当如何？
李珽先劝阻出兵复州，后又劝阻通报秦宗言、助荆州取胜，很难不让岑炳怀疑他的动机……
岑炳只召李季方、赵敢当、逄公举、许存、周千五将入帐，几人密谋。
几人都有一定的谋略，其中尤以李季方、许存二人善谋断。
干系重大，诸将反复查看荆门地形，又小声商讨后，李季方却只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建言：“援亦可，不援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