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农夫与蛇
朝岚心平气和地走了，没多会儿，气呼呼的回来了。
尹昙这几天被她斗鸡似的骚扰烦到，见她上门以为又来找事儿，门都没让进就给她打发走了。
万秋红看着女儿的样子，百思不解怎么就非得和人家院长不对付。
……
北方的夏季总是很极端，前几天还晴空万里恨不能将万物烤化，这几天就浓云密布，乌云又低又厚，压得人恹恹的直不起腰。
这样的天气持续好几天，似乎一直憋着一股劲，酝酿着一场暴雨。果不其然，大大雨点重重的砸在地上，宣告暴雨倾盆的序幕。
夏蝉集体噤声，死死的抠着树枝不被风雨打落。
暴雨阻挡了来打听情况的家属们的脚步，万秋红在电话里依次耐心解答，看着她口干舌燥的样子，尹昙开始着急了。
他私下询问了高英杰，问案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得到的回复是：上级决定再细致地调查一遍，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线索。赶巧这两天市里有别的要案，关键警力被调走了，估计还得一两天才能过来。
尹昙干着急，一股急火从嘴角冒起个大泡，可着急也不于事无补啊。
万秋红也着急上火。
得知又要调查，她催着朝岚赶紧走，生怕再被封门，女儿的新工作要紧，她不希望女儿被困在这里，她该有自己新生活。
朝岚也想走，买了票又不甘心，想着离开之前还得再给尹昙下个“最后通牒”才行。
“尹院长，我查了劳动法，就算你和我妈没有签什么合同，但她为你工作了三年，就已经形成雇佣事实了！”
她抬头看着尹昙，身高的差异让她在前两次的谈话中略显气势不足，但今天不同，这两天她翻了不少劳动法，倒不是专门为了对付尹昙，而是因为单位的 hr有点反常的消停，让她心里怕怕的。她想有点准备总是好的，没想到却在今天与尹昙的谈话中让她涨了不少气势。
知识就是力量说的果然没错啊，她心里暗想着。
“嗯，所以呢？”尹昙并没接招的意思，也丝毫没有被劳动法三个字震慑到，满脸的不以为意简直要溢出来喷在她脸上了。
“你——”朝岚的眼神蓦然狠了几分。
这种神情，在家里出事以后、在留学打工期间、在被校方强制退学的时候……甚至回国后面试官看到她毕业时间和就业空档期严重不符以及询问为什么不规培等各种原因，她却应对不出一个合理完美的解释的时候，她见过太多次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产生抗体，刀枪不入了。
可是在这种地方，从这样一个人的脸上看到似曾相识的神情，她还是愤怒，还是很疼，很难过。
嘀——
防御机制自动开启。
她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胸，审视着尹昙。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呢？窝在十八线小城市岌岌可危的养老院里，没什么本事、遇事还得我妈来给你拿主意，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呢？
要不是看在母亲的份儿上，她早都翻脸了。
赶上今天天气不好，连日来憋闷的情绪有如闷在云层里的雷，呼之欲出。
“所以，你不怕我起诉你吗？”朝岚发起狠来有些不管不顾，甚至不惜在尹昙的伤口上撒盐，“你这里已经牵扯了命案，又涉及非法雇佣，如果我去起诉你，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吧？”
“……”尹昙终于正色起来，他看着朝岚认真又凶狠的模样，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寓言故事。
农夫与蛇。
他可是被蛇咬的差点儿没命的人，恨蛇恨得往后看见绳子都恨不得给立刻斩断，更别提眼前这个还真是条蛇，正在跟自己吐信子。
朝岚以为自己唬住他了，乘胜追击：“还有舆论，你知道这几天外界都怎么评价的吗？知道有多少个话题在讨论吗？如果我随便在某一条下面回复，说一些‘实情’……你想想后果，就为了不让我妈走，值得吗？”
外头风雨交加，尹昙似乎终于积蓄了足够的怒气，他压着声音，问她：“你确定能为自己刚刚说的话负责吗？”
“……”远处似有雷声，朝岚突然慌了一下。
她并不觉得尹昙能有什么制衡自己的办法，于是梗着脖子，“吓唬我呢？摊上官司的又不是我，也不是我妈！”
“呵呵。”尹昙冷着一张脸转头看向窗外，转回头时已经不容她再反悔，“知道你爸当年为什么卷入电信诈骗么？知道你爸妈为什么突然搬到这里来吗？知道他们当时来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刚刚还斗志昂扬的朝岚仿佛被人扼住七寸的小蛇，逃脱不得。
她心跳加速，喉头发干，尹昙的夺命三问，对朝岚施了定身咒，冻在原地。
尽管双手已经紧紧捂上了耳朵，可仍挡不住尹昙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来。
……
按照时间线推算，三年前朝卫东出事的时候，正是尹昙刚接手空壳养老院的时候。
那时候他需要人手帮他经营，登出招聘启事后，万秋红是第一个上门应聘的。
她开口不谈工钱，只求着尹昙能允许丈夫朝卫东住进来，用自己的劳动力抵住养费。怕尹昙多心，还说可以立字据，签字画押，绝不要一分工钱。还解释说尹昙这里的设备条件太好了，全市能有这么多的康复器械的养老院费用都十分高昂，他们根本承担不起。
尹昙不疑有他。
因为当初张与伦对养老院的定位是集康复与疗养一体的中高端养老机构，在置办康复器械上也是下了血本的，但这孙子典型公子哥，两天打鱼八天晒网，这养老院也就这么撂这了。
万秋红又介绍自己的履历，极力保证自己会一心一意为养老院服务。
对于那些口头的保证尹昙一听一乐呵，根本没当真，只是看中她有多年的护士经验，又想着反正空房间多的是，只要他们两口子不给他添麻烦，帮着他管理这个烂摊子，也挺好。大不了以后有什么问题让他们卷铺盖走人就行了。他也没什么损失。
后来的时间万秋红确实很努力很拼，很快她发挥出自己的能量，借助养老院的硬件设施，找准了养老院的行业定位，专收脑血栓、半身不遂的病人以及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失智老人。
果真三个月内就见了起色，这么大个养老院就这么运转起来了。虽说尹昙无心经营，可心中也是喜悦的。
刚乐呵没两天，糟心事就找上了门。
有一伙人大闯进养老院，扬言让他把诈骗犯交出来。一问才知道这群人是朝卫东的债主，声称这夫妻俩骗光他们的钱，跑到养老院躲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