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更残酷的真相

尹昙那会儿刚被坑了钱，立刻就要把万秋红夫妇扭送到公安机关，警察也被闹来了。

那次也是高英杰来，一看是这对夫妇，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朝卫东也是受害者，他是为了供女儿出国读书才卷进电信诈骗，结果落得个血本无归，急火攻心导致脑溢血昏迷。万秋红不惜变卖家当治病、还债，可是家当哪里那么好处理的呢。

于是不堪债主频繁上门的夫妻俩，只好躲来养老院。

尹昙本已铁了心把夫妻俩撵走，但架不住万秋红苦苦哀求，这些日子万秋红为养老院的付出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再加上高英杰以个人名义作保，尹昙才慢慢放下芥蒂，不但让朝卫东免费住在这里疗养，又不忍心夫妻俩生活拮据，主动提出正常支付万秋红的劳动报酬。

随着养老院的情况越来越好，尹昙慢慢给予万秋红更多的信任，内部管理基本都由她来主持。而他为了减轻万秋红的负担，帮忙处理了他们家的房产，让他们能偿还一大部分债务。

毕竟尹昙志不在此，他的要求不高，只要运转起来，不赔钱，不影响他找下家转手就行。

随着住养人的增多，万秋红又组建起专门的疗养团队。且不论其他，就她的团队而言，在去年市工会和妇联等机构组织的评比中荣获“金牌团队”称号，也着实为养老院打了一波免费广告。

做了这么多，万秋红从未邀过什么功，只是委婉地拜托尹昙：

家里的事儿别透露给她女儿，还有就是别急着转手养老院。

尹昙痛快的答应了第一条，毕竟是别人家事，他也懒得管，但对于第二条，他始终含含糊糊，没有表态。

李伯这事一出，万秋红也对他说过无论如何都会风雨同舟，就算被这事逼到停业，也必会陪他东山再起。

这些话让身处困顿之中的尹昙挺感动的。

虽说并无打算从这个姑娘嘴里听到什么感谢的话，但是几次三番被她指责地像个无恶不做的资本家，心想白眼狼都比你有良心吧？

我在这受你这份气是因为我道德高尚吗我？

此时听到朝岚的声声威胁，他彻底下决心出完心里这口恶气，大家一拍两散。

说完这些，尹昙开门送客：“得！成全你！给你们三天时间，打包东西……走人！”

“……”

此时的朝岚已然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像是被吓到，一时间难以消化他刚才的一番话。

远处的雷声，轰然而至，似是特地来为这个久违的真相剪彩。

朝岚傻站着盯着尹昙，眨眼的频率都慢了下来，好像一头扎入海水中，周围的一切都消了音，变得不清晰了。

雨势更大了。

她只知道父亲当初不听劝说卷进了电信诈骗，一直以为他是妄想一夜暴富才至如此下场。

说实话，这三年她对父亲的情感太过复杂，恨他把好好的家败光，害得母亲形容憔悴没有自己的人生，更是将她本该一帆风顺的生活折断，狼狈至此。可每次看到他苟延残喘般的躺在病床上，又忍不住同情他余生只能依靠他人照顾，失去生而为人的尊严，可恨与可怜交织着，成了他与父亲之间的感情。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很长的时间，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没想到这个现实背后还有更残酷的真相——

父亲“贪婪”的根源，竟是为了让自己的留学生活能更加无忧和舒适，能够不被生活琐碎牵绊住追逐梦想的脚步。

出国前，一家人幸福愉快的画面一帧一帧在眼前闪现，一针一针扎着心脏，朝岚忽然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自己每次来养老院看望父亲，看到的只有母亲被生活搓磨的暗淡无光的面容，想到的都是一家人没有属于自己的居所，对于瘫痪在床的父亲，甚至隐秘地感到痛快，觉得他活该。

她一直在以一个无辜受害者的角色责怪父亲，责怪命运。

可现在却有个与他家毫不相干的人来和她说，这一切不幸与痛苦的根源都是你，是你朝岚。

她觉得自己快没法呼吸了，她该说点什么，可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诶，被雷劈傻了？”

尹昙见她的反应，出乎意料又觉得情理之中。

此时他对她没什么恻隐之心，也没觉得自己有多残酷，而是在伸张正义，治治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好让这个社会少一个祸害，多一个回头是岸的好人。

何况连续跟她接触几日，按照战斗经验来说，他知道小姑娘战斗力有多强，就算她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转头又会过来继续跟自己battle。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斗鸡似的小姑娘依旧呆呆的，让他不得不去想，刚才是否是真的冲动了。

不过话已说出口，也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他只能继续方才的气势，结束这次战斗：“走不走？不走我去跟你妈说！”

朝岚这才回过神来。

眼前这个人，竟是一直在替自己承担家中的“重担”的恩人？

恩人？！

朝岚被这个字眼狠狠的刺痛。

脑子里继而闪现出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这几天都对他做了什么？

事不关己、视而不见、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

这……还是人吗？！

窗外的暴雨将地面冲刷出一条条细流，它们将所有能带起来的一切都搅动起来，杂乱的冲向低洼之处，最终汇聚成一摊浑水。

就像朝岚此时的内心，除却得知真相的痛苦，还有面对恩人的复杂情绪。

她想感谢，想解释，想道歉，可是尹昙这会儿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还要赶走她们一家，明显是不想再给她机会了。

良久良久，她终于意识到一点——

搞砸了。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

朝岚失了魂般的走出去，走进雨里。

直到狂风暴雨重重打在头上脸上，好一阵子，直到被猛烈的雨势打的喘不过来气，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我这样做，被母亲看到了怎么办？

她岂不是会担心？

如果发烧生病，岂不是又要多一笔没必要的花销？

苦难人家的小孩，连生病都要考虑成本。

不能给母亲找麻烦！

我还要回去上班。

朝岚抱着头跑回房间，快速的洗了个热水澡，甚至在房间里跳了一组帕梅拉，直到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