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画饼充饥，越画越大
听黄立极一说，朱由检才装模作样的“神色一变”，疑惑道：
“朕就说怎么没见崔爱卿来上朝，原来是请辞了……记得范仲淹曾说过这么一句，‘忧谗畏讥，去国怀乡’，想来崔爱卿也一样，一旦被人弹劾，就知道想家了，回去看一眼也好，可别思乡成疾！”
范仲淹，是这个意思吗？
黄立极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您断章取义不要紧，可别真把崔呈秀送走了，正想着怎么往回圆，皇帝又来了一句：
“朕跟他也不太熟，回乡时，也不知该送些什么？内阁先议议，问问他还有什么遗憾，朕不是寡恩之人，能帮则帮……”
还有什么遗憾？
他是辞职，又不是去死！
黄立极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可跟这个文盲皇帝又辩不清楚，之前几次拟定年号时，早领教过了——
不认真还好，一认真，必然被他带进沟里！
倒是一旁的施凤来反应过来了，皇帝并没有一锤定音，而是让“内阁先议议”，还有转圜余地。
可别再逼他了，逼急了，谁知道又是什么奇谈怪论！
一念至此，忙走出班列，俯身道：
“陛下圣明，臣等一定好好问他！”
朱由检很满意，微笑道：
“众爱卿用命，朕就轻松多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下了早朝，朱由检又去给小木匠上香。
而后，直奔坤宁宫。
张嫣正坐在窗前读书，听见脚步声，刚扭过头，便见朱由检火烧火燎闯了进来，伸手就来拉她袖子，急道：
“嫂嫂快来！”
张嫣往后一缩，没让他拉着，皱眉道：
“又怎么了？”
朱由检道：
“一时说不清，到武英殿再说！”
“我不去！”
张嫣断然拒绝，这又不是饭点儿，宫里这么多眼睛盯着，哪有守寡的嫂嫂，没事儿就往小叔子屋里跑的理儿？
还约不出来了？
朱由检倒不气馁，眼珠子一转，板着脸道：
“嫂嫂不去，朕只好发明旨召储君入武英殿议事了！”
“储君”二字一出来，张嫣吓得差点儿跳起来去捂他的嘴，身边的宫女虽都是心腹，可嘴长在旁人身上，万一说漏了呢？
让凤儿知道，得多伤心！
忙站起身，嗔道：
“陛下是糊涂了么，哪有什么储君？”
朱由检却不肯罢休，嘴唇一阵翕动，无声的说：
“垂帘听政，不是储君？”
行，算你狠！
张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扬声道：
“凤儿做了美食，陛下怎不早说？都说周皇后厨艺甚佳，本宫正要讨教，若做得好时，也给老祖宗送过去一份，尝尝鲜！”
挂了这牌坊，才肯走了。
为了避嫌，张嫣还点了两个宫女随行，美其名曰：
跟周皇后学厨艺！
两个灯泡跟着，朱由检也不好撩拨他，只含含糊糊的说：
“皇嫂想学厨艺，下次朕派人来请时，切莫推脱……常言烹小鲜如治大病，须得多看、多听、多练，否则大厨一旦不在，又不知油盐酱醋在何处，必然一团乱麻，别耽搁了用膳时辰！”
张嫣冰雪聪明，朱由检什么意思，自然明了。
可问题是，如今兵马入驻，危局已破，魏忠贤又归附了，简直胜券在握，“垂帘听政”之事，怎么看都像是镜中月、水中花……
你就这么想死？
默默往前走，也没搭腔。
朱由检也不着急，从坤宁宫出来，过了乾清宫，绕过三大殿，待进了武英殿的小院儿，才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
“太祖梦里说了……我活不长！”
声音极低，微若纳纹。
前半截张嫣是听见了，身后两个宫女只听到一个“太”字，其他则微不可查，等张嫣看过来时，他才无声的说出了“我活不长”四个字。
张嫣身子一僵，脚下绊蒜，险些摔倒。
好在身后那宫女出手快，紧赶两步把她扶住，等站稳了，再看那“活不长”的小皇帝时，他却似没看见一样，早进了院门。
无声惊雷！
张嫣只觉天旋地转，浑身发软，心中只有“怪不得”三个字，想起小皇帝这两日所作所为，又是难过，又是惶恐。
他真的……活不长了？
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定了定神，走进武英殿。
抬眼一看，却见朱由检正板着脸在那里调教宫女、太监，吩咐这个去抄三遍《三字经》，那个去背十遍《千字文》，写字的写字，背书的背书，眨眼功夫，散得干干净净。
屏退左右，这法儿倒是清奇。
见周皇后也不在，张嫣便让两个宫女去找琥珀学厨艺，一步一步朝朱由检走来，脚步却越发沉重，眼圈儿也红了。
“陛下所说，可当真么？”
朱由检洒然一笑：
“不然我急什么？”
就这，还笑呢！
张嫣心里一酸，还道他是强颜欢笑，柔声道：
“只是个梦，陛下不要当真了……”
“我也不想当真！”
朱由检咧咧嘴，无奈的说：
“不瞒嫂嫂，我是个没出息的，梦醒时还着实哭了一场……可那银子是真的，仓库也是真的，怎么敢不信？”
他越是笑着说，张嫣听着，就越发酸楚，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看了看四周，咬着下唇走上前来，握住他手，温言道：
“胡说什么，陛下的出息，已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还有意外的福利呢？
朱由检暗爽不已，笑得没心没肺：
“有嫂嫂这话，也值了……起初我也怨那老头，都是神仙了，却只给银子，不知道延寿！后来我想，许是真不行，天道有常，倘神仙能逆天改命，太祖、成祖便该万寿无疆才是，哪儿会轮到我？”
提起太祖，张嫣心头升起一丝希冀，忙问：
“太祖没有细说么？”
“没有！”
朱由检憋了这么久，头都大了，此时软玉温香在手，馥郁的女儿香扑面而来，实在按捺不住好心情，依然笑嘻嘻的说：
“那老头只让我抓紧时间铲除阉党，整军备战，防范天灾，撂下一句，‘若来不及，张嫣那丫头不错’，就走了！”
但我凡手里多一张“精准扶贫建档卡”，何至于咒自己？
张嫣是个好帮手，智慧、机变，都是上上之选，即便不为贪色，朱由检也不会放过她，做个贴身秘书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