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大葱鸭只是希望训练家能够开心
索罗斯把离开的日子定在第二年的春日,恰好和他来的日期相差无几。
这不得不说是个巧合,主要是他有些事情想要在春天交代,而他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在冬天完成,除了指导大葱鸭之外,他还有一整个冬天需要忙。
他现在迫切的想要把一把武器锻造出来,好活动一下筋骨,免得自己的身体生锈。
前来破土动工的建筑队由豪力和人类共同组成,那些皮肤发灰,直立行走,腰间带着金腰带的人形生物同他们的训练家一样豪迈。
索罗斯看着他们鼓起的肌肉,很难不去这样想。
不过,在宝可梦的世界里把这个形容反过来说或许会更恰当一些,毕竟宝可梦个体的差异性格总归是在种群的范围之内。
但索罗斯从另一个世界来,他们会更习惯的形容随从猫和他们的搭档猎人一样。
“炉子里外搭两层,外层记得的开孔方便调节温差,一定要按照我的图纸分毫不差,内层……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搭建内层的材料足够耐热,至少像岩浆那样的高温要承受住。”索罗斯拿着图纸,对着领头的人比划了两下。
他本来想说某种更加具体的材料,但索罗斯很快意识到这是天方夜谭的事,他立刻改了口,将原本要说的含糊其辞。
为了掩盖掉这点尴尬,索罗斯摩拳擦掌的准备把昨夜就想好的侃侃而谈端到台面来,但他看了一下图纸,蠕动了一下嘴唇,说不出两句话来。
他现在才惊觉他昨夜兴致勃勃准备的一切,和他的世界完完全全的关联。
“还有其他要点吗?没有的话,那我们就动工了哦。”
“就…这些吧。”索罗斯说这话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摇了一下头。
大抵是被大木博士昨天带来的消息弄得有些昏头了,否则不至于准备的这样漏洞百出。
他又摁了一下太阳穴,倒也不是因为疼痛,只是习惯性的想要这么做。
跟在索罗斯脚边上扑扇着翅膀准备飞起来的大葱鸭,被人一把捞在怀里,它抬起的翅膀被摁回去,一切动作都被打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困惑的。
“咔咘?”
“走走走,我正好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索罗斯看向那边热火朝天的建筑现场,这脚还没抬起来呢就被人拽住了裤腿子。
他一回头,果不其然的在脚边看到了那个孩子。
“你是训练家吗?”
小茂努力的向下撇着嘴角,学着自己看过的大人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但他年纪还小,脸还带点孩子特有的圆润,表情又学的太刻意,看起来不像严肃,倒像是垮起个批脸的小猫。
索罗斯不知怎么的一下联想到自己的猫,原来他和巴斯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家伙也是在故作严肃。
时间在流逝,沉浸在回忆里的索罗斯逐渐失去对表情的管控,他翘起的嘴角放下,变得面无表情,并始终没有回应。
小茂原本自信的内心开始变得忐忑,他不安的捏着自己的衣角视线开始乱飘。
——噗嗤
这是索罗斯忍到最后,还是没有憋住的笑。他确实忍的很用力,否则这笑声也不至于从鼻孔里通出来一半。
小茂被这笑声吓得肩膀一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抬起胳膊,脸上的表情谈不上惊恐,更多的是因难以理解而产生的疑惑。
爷爷的朋友真的靠谱吗?
这位八岁大的孩子,已经对于自己的询问感到了后悔。
回过神来的索罗斯抓紧抹了把脸。
他理了理表情,一本正经道:“我确实是宝可梦训练家,但在这条路上还没走多久,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问题,你更应该去找你的爷爷。”
“……我其实只是想问问那些宝可梦猎人。”
“你为什么想问这些?”
小茂张了一下嘴,脑子一片空白的低下头,那些长长的草被他提起的脚尖拨来拨去。这些由他一时兴起的东西,根本找不出理由。
索罗斯单手托着大葱鸭,俯下身子,把手掌覆盖在对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
“你怎么知道我正好想聊聊这些事?到时候可别嫌弃我太罗嗦。”
让一个孩子去为一件事找一个根源实在太难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是纯天然的。
“可惜的是我现在没什么空,我还有些事情要忙。”
他们有的时候要做的一些事也不一定非要得出于什么原因。
“可以麻烦这位宽宏大量的小茂同学稍微等我一下吗?”
人在逐渐成长中最先丢掉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份不需要理由的纯粹。
“我,我会的啦。”小茂腾的一下稍微红了脸,抬手并不用力的顶开索罗斯摸他脑袋的手。“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这样摸我很冒犯的,会长不高的!”
索罗斯笑着把手举起来,连声接好。
看来这个世界的孩子就算成熟一点,那也是孩子啊,不过话说这个世界的孩子十岁就出去旅行,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一点,就算是猎人最快也是12岁才接触基础训练。
“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俩的事了。”
索罗斯目送完慌里慌张离开的小茂,蹲下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被捧在手里大葱鸭,他和对方贴的很近,近的差点撞上那扁平黄色鸭喙。
今天天上没飘什么云,抬头去眺望,由浅至深的蓝被一层层刷上去。今日连风也是和煦的,掀不起衣服的一角。
大葱鸭头的那几根毛倒是被吹的晃了晃,它此时蹲在地上,把腿收在毛茸茸的羽毛下面,抬起翅膀,利索的抖了两下,往索罗斯投掷下来的阴影里又挪了挪。
索罗斯看着大葱鸭,这回轮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他其实不太擅长谈心,也没这个习惯,但大木博士说的对,如果他下定决心要去培养宝可梦就得和宝可梦一起往前走。
他既不能,也不能接受自己一直站在原地,没关系的,只是从头开始而已,他也曾是从一个初出茅庐的猎人走过来的。
而现在,索罗斯成为了一个初出茅庐的训练家。
“大葱鸭。”他试着开口。“时间过得挺快不是吗?”
索罗斯把一切记得清楚,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见面的时候氛围还没这么融洽,那小家伙眼里的警惕多的都快溢出来。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花费一段时间,但对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接过他递来的大葱。
那意味着信任的初步建立。
“我认为你是一个学太刀的好苗子,而你也确实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索罗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有些迟疑的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大葱鸭直勾勾的盯着他,嘎了一声,像是在困惑着突如其来的停顿。
“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焦虑了。”索罗斯把身体放松下来,往后仰了点两条胳膊撑着地,抬头望着天,哈了一声。
这听起来像是在轻笑,又听起来是那么无奈,但最后这声音总是要随风散去的,什么也不留下。
“你太信任我了,大葱鸭。”
别的训练家梦寐以求的绝对信任和以训练家为中心,到索罗斯这里却变成了某种甩脱不掉的麻烦,连大木博士都和他说过这件事情没必要着急,这也谈不上什么特别坏的事情,只要花费时间去抚平就好了。
“不,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信任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你完全不信任我,我还要有的头痛我们俩之间的训练和战斗。”
是他把宝可梦和训练家之间沉重的纽带关系给估计错了,他以为这种东西就像是随从艾露猫和猎人。
他刚收服对方的时候,更是只把自己当成对方的教官,展示的一切只是让对方明白跟着他学习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并肩作战是因为我们理念相合,而不只是感激,我更不希望你为了这份感激,失去自己思考的余地。”
“别只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猎人和艾露猫组成搭档是因为雇佣或者是惺惺相惜,但宝可梦和训练家则是完全的从属关系,宝可梦属于训练家,但宝可梦又不是武器,他们会笑,会哭,会惆怅,会感知到幸福。
就像那些艾露猫一样。
“我希望你挥舞武器的时候,先想到的是自己,其次才是我,才能是我。”
他没有办法和这个世界其他的训练家一样把收服宝可梦,训练宝可梦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
谈不上思维的高低之分,只不过是习惯的不同。
如果他一直待在这样的世界里,大概也不会被这样的事情所困住吧。
索罗斯突然有点怀念新世界了,那些忙忙碌碌的狩猎会消磨掉他所有思考的时间,偶尔空闲的时候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只是调整明天的配装。
“我希望你能明白。”
但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迟早会离开这里,他就算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第三,呃,或者说是第五个家。
他也总是要回去的,他不清楚自己回去的时候是否能把对方也带走,就算能带走,猎人那边明显更残酷的世界,不一定适合这个小家伙生存。
到时候大葱鸭该怎么办?
这个自从被他收服起和他命运绑在一起的家伙该怎么办?
原来他在焦虑的是一份注定可能被辜负的信任,特别是这份信任如此的炽热,如此的真挚,灼热的要把他烫伤。
而他是个很认真负责的猎人,只不过在此之前,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了狩猎上,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事情。
大葱鸭又嘎了一声像是在回应,索罗斯不知道对方是否听明白了他的话。
风吹过了这里,大葱鸭眼神坚定的看着索罗斯,它站起身,抖掉羽毛里扎着的草叶,飞起来,落在索罗斯的肩膀上,蹭了蹭索罗斯的脸。
这是它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大葱鸭在那天的战斗结束之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或者说更早之前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的训练家看起来很孤单。
无论是笑着安慰它的时候,还是夜深人静坐在桌边的时候,还是用那把小刀削着木头刀的时候。
对方的视线总是失焦的没有方向,就像它有一段时间总是在怀念自己的族群。
于是大葱鸭明白,那是训练家在想他的家。
大葱鸭想要安慰训练家。
但它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它也不会任何心灵沟通类的技能。
大葱鸭又想要帮上训练家的忙。
但训练家很强,强到他只能抬头去仰望,训练家烧饭也很好吃,常常把它撑的肚皮溜圆。
大葱鸭想到这里的时候沮丧极了,因为训练家教会了它很多,还让它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梦魇。
大葱鸭却什么也做不到。
它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它就只能跟在训练家屁股后头度无死角的追着,想要告诉训练家自己在这里。
它在日积月累的观察下,觉得训练家好像很喜欢摸它的毛茸茸的羽毛,每当那个时候训练家的脸上就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所以它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就计划着要飞到训练家的身边,用柔软的羽毛蹭蹭他的脸,它不知道这样是否能让训练家开心一点,但大葱鸭实在没有办法为训练家找到回家的路,这是它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情了。
“嘎。”大葱鸭又嘎了一声,像训练家每次哄它那样,轻轻的拍着对方。
索罗斯起了身有些沉默的抚摸着对方紧密贴过来的羽毛翅膀,突然觉得自己产生的那些焦虑毫无必要。
他还是看低了自己的宝可梦,没有把对方当成一个可以平等沟通和交流的对象。
大葱鸭一直知道他要回去,但大葱鸭不在乎,大葱鸭只是希望自己的训练家能够开心一点,大葱鸭只是想告诉自己的训练家。
我会一直存在到你不需要的那天为止。
远处的风好像起了些,吹在身上有些凉飕飕的,索罗斯的发丝被吹起来,但大葱鸭毛茸茸的胸脯暖洋洋的。
他真挚的,沉闷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