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秋日宴
现在是深秋，还没入冬，午时的阳光也算是明亮，但空气中已经开始混入一层萧瑟的冷意。平日里会停在棕红圆弧状屋檐上歇脚的比比鸟也没了踪影，只有远处有一两声鸣啼。
小茂拘谨的坐在辅着蓝色染布的桌边，指尖有些发红的双手叠在一起，贴着肚子放在腿上。
在容易手脚失温的冷天气里，热气腾腾的食物总是能更满足人的期盼。
索罗斯戴着一双毛茸茸的隔热手套，端稳了巨大的棕色陶锅从厨房里走出来，那手套是白底的，上面缝满了大葱样式的图案。
陶锅的盖还没掀开，周围已经开始冒了一圈白汽，大木博士迫不及待的把碗筷分发下去，双手合十着祈祷。
索罗斯脱掉手套把锅盖揭开，大量热腾腾的蒸汽向周围席卷去，露出锅里满满的食材，蟹肉和豆腐并排挨着放，旁边是棕褐色的肉片和切了花刀的香菇，金针菇整整齐齐的码好，煮透了的白菜摞成一排，在旁边是浸满汤汁金黄色的厚蛋烧。
各色食材和谐融洽煮到一起，鲜香味直钻人的鼻腔，暖洋洋的热意覆盖到身上来，小茂那张年幼的脸被蒸汽熏得有些发红，眼睛倒是越发的亮了。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在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之后，没有管住自己的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雪白的蟹肉，呼呼吹了两下就放进嘴里。
美味在嘴里炸开，他眯着眼睛露出笑，最朴素的幸福从小茂的身上洋溢着。
他之前在大木博士这里住的时候，吃东西只能算是补充营养，跟他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就更糟糕了，只能算活着。
索罗斯倒不着急吃，他去拿了个大号的碗各种东西都夹了点，又拿了两个小碗同样往里捞了点稳当的用手指卡住，就端着这些东西进了房间。
偌大的餐桌上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两个人，大木博士犹豫了半晌，鼓起勇气向自己的孙子打个招呼。
“你最近和他们待的怎么样？”
很显然，这是一句用来展示关心，但是没有任何切实作用的废话，可大木博士已经尽力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社交技巧是不是随着他知识的进步一点点死掉了，可是他明明和其他的孩子聊得非常好，怎么到这儿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连最不会撒谎的孩子也说不出这样蹩脚的开场白，小茂一定以为我又在糊弄他，大木博士有些沮丧的想到。
把自己的嘴塞得满满当当的小茂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沉浸在美食里的他完全没有听见大木博士在说什么。
这使得这场本来就看着拙劣的戏剧，变成大木博士一人的独角戏。
这其中最可悲的不是大木博士画着劣质又糊弄的妆容，还要被曝光在聚光灯下面，而是聚光灯都已经打在他身上了，仍然没有一个观众去看他，连讽刺他滑稽和可笑的人都没有。
所以大木博士看着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的小茂低垂下头，变成一块僵硬的灰色雕像。
推门出来的索罗斯看到这一切就有些了然，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又扫，坐到大木博士身边去拍了拍他的肩。
“先吃饭。”他压低声音这样说。
等到几块食材下肚，胃被温暖，进食美味的欲望也得到满足，大木博士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看的索罗斯立刻掐死了自己没必要的关心。
他有理由相信，大木博士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久的。
反倒是大葱鸭最近越来越不遮掩的亮晶晶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压迫，虽然索罗斯本人也没少被人崇拜，听听那些吓死人的头衔，要知道第五期团的旗帜可就是白风，随便在据点抓个猎人都能把索罗斯在新世界的传奇说的头头是道。
但这两者不一样，猎人们信任他，无条件的遵循他的指挥，是因为相信索罗斯判断不会出错。
而大葱鸭？
索罗斯觉得就算让对方无条件的从悬崖上跳下去对方也会不带任何脑子思考的去做，没有理由的那种，只因为这个要求是索罗斯提出来的。
他为这样的假设而感到头皮发麻，连带着嘴里鲜咸的蟹肉都没那么香了。
大木博士吃到一半的时候起身去接了个通讯电话，回来的时候倒是笑得神神秘秘的看着索罗斯。
“我这里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哦。”
“？”索罗斯的眼睛从锅里移开手上动作却不停，他夹起一个吸满汤汁的厚蛋烧丢进嘴里，看起来没什么接话的打算。
猎人实在是不太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说点东西，但是要完全忽视对方又很没礼貌。
于是他选择了折中。
小茂学着索罗斯的动作也夹起一个厚蛋烧丢进嘴里，滚烫的汤汁溅在他的口腔里，烫的他猛的把眼睛瞪圆了，张开嘴直嘶气。
温热的水杯递到了小茂的手边，是索罗斯，他的目光仍然看着大木博士，但空下来的手已经相当顺其自然的轻拍小茂的背。
小茂小声嘀咕了声谢谢，接过杯子。
“你还记得你之前提出的想要一个锻造炉的要求吧？”大木博士站的笔直，他把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抬起竖起食指晃了晃。
索罗斯把拍着人背的手抽走，拿起筷子捞起一块蟹肉，边吃边点头。
“因为你之前擒住了那三个宝可梦猎人，那位君莎警官为你向联盟申请了奖励，我跟他们商量了一下，把奖励变成了锻造炉，明天就会有施工队上门，从厨房窗户那往外看的小土坡上动工。”
“你有什么要求到时候就可以和他们商量了。”
听到这话，索罗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手上动作还是那么不急不缓，夹了一片白菜在碗里铺开了，又夹了一片肉裹在里面，三两下嚼吧嚼吧吞下了。
“还有，我为你申请的宝可梦图鉴也通过了审批，也就是说，你要是看到不认识的宝可梦用图鉴对着扫描就好了，这图鉴可是由我亲自制作的特殊版本，全联盟绝大部分的宝可梦都被收录在其中。”
大木博士说到最后都有点饿了，他一屁股坐回到原位上，筷子对着蟹肉的部分夹了两下，但是里面空空如也。
“？”
“蟹肉呢？肉呢？”
“怎么只剩下素菜了？可恶啊，我才吃两口啊！”
这下子，世界名画呐喊倒是真切实意的出现在了大木博士的身上，某种阴郁颓废的气息看的人忍俊不禁。
吃的有些发撑的小茂好奇的想要问关于所谓的宝可梦猎人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刚张开口，没忍住打了个嗝，极为重视形象的他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那边已经开始起身准备收拾碗筷的索罗斯又抽了抽嘴角，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就得因为憋笑死在这里。
谁让大木博士前半程在发灰，后半程又光顾着说话，在这种情况下吃不到肉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嘴角翘起的开始收拾厨房，外面的天色还挺亮堂，他又开始哼起那首烤肉小曲，带着足够愉快的心情。
他当然明白，大木博士为了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或许处于山巅之中的雪山小屋暂时没有办法为远在他乡的他亮起灯光，但在这里，在棕红圆润的屋顶下，有光从窗户里透出来，落在他前进的路上。
夜晚，索罗斯坐在书桌前，把这方世界的书翻来覆去的看，大葱鸭趴在他的肩膀上，满是好奇心的低下头，脑袋跟随着翻动的纸张左右晃动。
大木博士推开门就看见索罗斯有些头痛的揉着太阳穴，那本书已经被他合拢上了放置在一边，书名是宝可梦生态学，右下角签着作者的名。
大木雪成。
“感觉怎么样？”大木博士走到人边上询问。
被人一问，觉得太阳穴弹动的更厉害的索罗斯，摇了一下头。“书挺好的，说的很详细，就是我多看一会就觉得头昏脑胀。”
“是因为用词生涩吗？”
“有点这方面的原因，毕竟我还没有把你们这边所有的文字都学明白，但主要还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是下意识的想要给这些宝可梦分个类，按照我那边的方式。”
索罗斯把趴在肩膀上的大葱鸭摘下来，抱在自己的怀里揉了两下头顶上的毛，又把双手埋进大葱鸭柔软的翅膀羽毛下面。
大葱鸭被揉的晃了两下脑袋，努力让自己倒伏下去的羽毛再挺起来。
“让我猜猜看，你又把事情说漏了？”
“你都猜到了，就不能留我一点面子吗？你看，你中午的肉都没留给我。”大木博士从一旁拉过椅子随意的坐下去。
他看着索罗斯的目光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举起一根指头晃了晃。
“开玩笑的，这次你可猜错了，我这次可没把事情记漏，我只是不太想当着小茂的面说这些话而已。”
索罗斯把翘着腿放下来，正色道：“什么事让博士你这么顾忌？”
“你和那只胡地相处的怎么样？”大木博士问道。
“它不是前两天送回去了吗？出意外了吗？”索罗斯皱了一下眉。“我承认最近的伙食是有点好，它的体重跟来的时候比上涨了不止一星半点，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什么变化了。”
他其实有些话没说，比如在收复大葱鸭那一天跟上来的是那只胡地，无论是训练还是他舒展身体的时候，对方都没有缺席过。
只是介于对方一副不想被发现的模样，又考虑到对方对他提供的帮助，也为了表明对对方的尊重，他就一直当做没这么回事。
“那只胡地看起来很痴迷于你所告诉他的那些知识，还在一次战斗中用勺子敲的对方宝可梦满头是包。”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胡地身边的空间出现了不稳定性，就像你过来的那个地方一样。”
“……”不可置信的眼神出现在索罗斯的身上，他忍耐了很久才没有豁的一下站起身，毕竟大葱鸭还被他抱在怀里。
“你是指？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了空间裂缝吗？”
“没到这种地步。”大木博士摇了摇头。“但是对方的身边确实出现了空间不稳定的现象，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什么好的方式来撼动这种不稳定的空间，并且这种数值目前也固定在了一个比较稳定的值没有再进行增长了。”
“需要我直接过去一趟吗？”
“没必要，你难道看得懂那些研究数据吗？”
长久的沉默出现在他们俩之间，索罗斯转过身，把那本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倒腾。
他的视线并不聚焦于任何东西，看起来有些溃散。“你说的对。”
索罗斯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一下子疲惫了许多，那些无奈和怅然融化在他的呼吸间。
有些东西的概念是不一样的，是无法取代的。
“放心好了，一旦有任何状况，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大木博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无力的安慰着。
“没事，反正都快一年了，差不多也该习惯了，至少已经有线索了，还能再有多一点的期待。”
“……空间裂缝只在它身上出现吗？我和大葱鸭呢？”
“没有发现，我现在也在考虑这种特异点出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凑巧还是有什么先决条件。”
“我在春日之前应该能把武器锻造好。”索罗斯把书本放回去，重新看向对方。
“到时候你就要出发了，对吧？”大木博士望向窗子。“你到时候要把吉利蛋一起带上吗？”
“吉利蛋？它还不是我的宝可梦，它也不符合我的要求，我并不能教导好它。”
“别着急拒绝，吉利蛋现在还不是任何人的宝可梦，而你在旅途中绝对需要这么一个好医生。”大木博士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白大褂。“而且她也很喜欢你，有的时候合适是多方面的。”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索罗斯突然喊住了他。
“其实我也有句话要和你说，你没有看见小茂那孩子视线偶尔扫过你的时候，满是崇拜和敬仰，或许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紧张和糟糕。”
索罗斯看着大木博士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些好笑的哼了一声。
能那么敏锐的察觉到宝可梦的心情变化，却没有发现自家孙子的心情，大木博士啊。
不过这也不能怪对方，如何和亲密的人相处永远是世界最难的命题之一，特别是对于血脉相连者，这永远是个无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