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陆梓言带着山瑶的尸体，一同回到府邸的台阶上。
陆梓言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尸体，恐惧到失去意识。
“娘亲……”
“娘亲，梓言怕……”
“娘亲不可以不要梓言……”
“娘亲，我一个人好冷啊，你在哪啊……”
“你怎么了，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啊娘……”
“我把芸豆卷都给娘亲吃，娘亲你不要不理我啊……”
“我真的以后一定一定会听话，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你不要不要我啊……”
“娘——”
陆梓言婆娑着泪眼抱着山瑶的尸体喃喃睡了过去。
清晨，陆梓言迷迷糊糊再度醒来时，看到第一个人是凌矜珏。
男人白发翩翩，面容却依旧俊朗，清冷的眸子里尽是不容忍直视的孤傲和疏离。
听人说，是有一夜里，他墨发化作银丝，双眼变得肃杀冷漠。
凌矜珏看着陆梓言身边的尸体，冰冷的双目似有一瞬的闪烁。
“你是谁？”凌矜珏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的，丝毫没有温度。
陆梓言眼角还挂着泪珠小声嗫嚅道：“陆梓言。”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凌矜珏紧蹙着眉头缓缓蹲下，伸手抹去陆梓言眼角的泪。
“从今往后，你便叫凌月澄。”
于是，陆梓言莫名成了宰相府的千金，莫名被冠以新的名字。
凌矜珏时常看着凌月澄的面容发神，却厌恶凌月澄将“爹爹”二字挂在嘴边。
冬日里天寒，凌月澄性子活泼，总在府内四处乱窜。
“你在做什么？”
凌矜珏说话时，凌月澄正踩在高高的板凳上，失了平衡就要掉下来。
凌月澄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汤团嘟了嘟嘴：“爹爹，我想吃汤团，可是我够不到。”
“下来。”
凌月澄乖乖从凳上下来。
凌矜珏俊美的眸子随意往桌上一撇，伸手端着一碗汤团。
“张嘴——”
“啊——”
夏日里，凌月澄多数时间则是在花园里掏鸟窝和荡秋千。
凌矜珏出现在花园时，凌月澄正坐在一棵百年老树的树枝上悠然晃着脚丫。
“还不赶紧下来。”
凌月澄绞着衣角，可怜兮兮低下头：“对不起，月澄不该嚷着要爬树的。
“今后若是再爬树，罚你禁足一月。”凌矜珏很是不悦。
“是。”凌月澄吐吐舌头，低着头离开。
“等等。”
“爹爹还有事吗？”
凌矜珏细心替凌月澄扎好乱掉的辫子。
“嗯，没事了。”
第二日，偌大的宰相府里，竟是找不到一棵树。
转眼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凌月澄生性爱玩，对于诗书一事上一向是颇为不走心。
即便是凌矜珏为她请来最好的私塾先生，也依旧拿她毫无办法。
“近来诗书学习的如何？”凌矜珏坐在桌案前浅叩了一口茶。
“自然是进步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凌月澄信誓旦旦道：“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诗经》罚抄一百遍。”凌矜珏冷冷丢下书。
“啊？”
“愣着干嘛，还不去抄？”
凌矜珏放下茶盏走出房门外。
“偷偷把小姐的《诗经》撕掉几页。”凌矜珏面无表情地对凌月澄的伴读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是。”
冬去春来，凌月澄年及豆蔻，出落得亭亭玉立，宛如出水芙蓉。
“爹爹……”
凌月澄哭丧着一张脸跑到书房。
“怎么了？”凌矜珏低头读着书。
“我是不是要死了？”
凌矜珏缓缓抬头，漂亮的眉宇微蹙：“胡说些什么？”
“流了这么多的血，除了要死掉了还会是什么？”
凌月澄提着水裤，欲哭无泪。
凌矜珏面色很不好看：“滚回去。”话毕低头继续读书。
直至黄昏时分，凌矜珏唤来府里的小厮。
“找个有经验的嬷嬷，服侍小姐的起居。”
“不知老爷说的有经验是指什么经验？”
“你看着办。”凌矜珏眉目阴冷。
小厮手足无措地应道：“是……是……”
“出去吧。”
凌月澄在宰相府里整整生活了十年，十年，足以让一个懵懂孩童忘记十年前的一场杀戮。
宰相府的那十年，是一段最美的年华，可惜如今凌月澄已经不会再经常想起了。
十年之后，灭门之祸，摧毁了凌月澄所有的幻想。
凌月澄十四那年，乌泱泱的侍卫提着长剑闯入宰相府。
“宰相府里的人一个不留！”
凌矜珏面无表情地坐在大厅之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扣打着桌面。
刀剑声蔓延整个宰相府，伴着门外下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凌月澄抓紧凌矜珏的衣袖，衣袍被凌月澄捏成了一团。
凌月澄害怕的说不出话，谁也不知道此刻门外又有几条人命断送。
良久，凌矜珏唇齿微启：“皇上，终究是坐不住了。”
“皇上……我们会死吗？”
“殿后有一处密洞，你走吧。”凌矜珏不动声色地抽开衣袖，“我昨日已将你的随身丫鬟送出府，你出去就能找到她们。”
凌月澄怔怔地看着凌矜珏。
他竟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的灭门之祸，但为什么送出府的偏偏就是她一个丫鬟？
“以后你还是叫你从前‘陆梓言’的名字，也不是宰相府的千金。”
“不要——”凌月澄“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月澄不能留下爹爹一人！”
一记耳光忽地落在凌月澄脸上。
“我已说过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何以如此不记着自己的身份！”
凌矜珏眼眸轻敛道：“若你觉得内心有愧，就杀了皇上。”
“皇上……”凌月澄默念。
“走吧。”
凌月澄一步步进了密洞，脚下步步生寒。
随后是身后一声响亮的刀剑声响。
凌月澄仿佛听见了头颅落地的声音，身体猛然一颤，泪水涟涟不绝。
凌月澄却必须要割断所有的情义牵挂逼迫着自己往前走。
连陪在凌矜珏身边，陪他共死的身份都没有。
凌月澄的面前是一片黑暗，身后是一片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