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如事观
几场雨水过后，天气明显热了起来，不少地方已经有了蝉鸣。
苏州府的改稻为桑进行的十分顺利，官府有了银子，再加上各地官员的小心谨慎，各县的改稻为桑正在循序渐进的缓慢推进中。
寻常百姓想要自己改农田为桑田的，由官府统一借贷银钱。
这一举措无疑大大缓和了官府与各地百姓之间的矛盾，顺应民心。
至于手里握着大量土地的乡绅地主，官府是不管的，他们想要借钱改田，就只好去找钱行，这也让苏州府钱行的生意一下子辉煌起来。
张伯秋此刻总算有些明白福王殿下的用心良苦，每天看着各地钱行上报的消息，野心日益膨胀。
此刻的他要做的就是一日三汇报，时刻将福王殿下放在第一位。
能畅通无阻的面见一位王爷，这样的特权会让人着迷。
朱载堃笑呵呵的喝着张掌柜送来的顶级碧螺春，望着底下汇报的人影，他很满意。
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就是，对方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苏州府的一帆风顺让朱载堃的心思逐渐活跃起来，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开始思考浙江这场泥潭。
朱载堃思索着眼下的局势，自己的便宜皇兄的就藩意味着严党的倒台是一件必然的事情，至于怎么下台，浙江就成了他们给出的诚意。
只要道长满意了，他老人家还是念旧情的。
看好裕王的清流人士自然不愿见到严党轻松的下线，胜利者的背后一定是失败者仓皇逃窜。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严嵩把持朝政二十年的仇，还是要报的。
朱载堃想清楚这里面的内幕，浙江的事就算有了解题思路。但他现在是不希望严党能倒的，毕竟自己没本钱。
十万人、百万人。
在史书上不过一句，岁大饥，饿殍无数，赤地千里。
在权谋家眼里，不过脚上的一块烂疮，割了也就肉痛罢了。
在野心家眼中，不过是可以舍弃的少数人。
“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不求有功，但求问心无愧。”
朱载堃望着天空，不由喃喃自语。
“哦！又下雨了。”
浙江，巡抚衙门。
一袭红衣锦带，染遍万人血迹。
“改稻为桑乃是国策，怎么就推行不下去。淳安、建德，杭州府九个县啊，全都跟朝廷作对。胡部堂，现在都已经三月了，朝廷可是写信催过很多次了。”
此时的浙江布政使郑泌昌望着主位上的人影，内心颇为急切。
不管是制造局的杨公公还是小阁老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可国策推行不下去，自己又能怎么办！
“要我说，闹事的刁民都该抓起来。”何茂才看了身旁的老郑一眼，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话道，完全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哦！怎么抓？用什么理由抓？”胡宗宪饶有兴趣的抬头看着两人，戏谑回答道。
“怎么都行！您是总督，又有王命棋牌，怎么样都行！”
何茂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掏出自己的扇子不停煽动起来。
“抓了又能如何？浙江外有倭患，战事不断。各地方又有人打着改稻为桑的旗号贱买田地，若是逼反了百姓，是你们顶罪还是制造局顶罪。”胡宗宪端坐在案前，看着各地送来的奏报，再看了眼底下的两人，一脸不在乎的说道。
“得。您是巡抚，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小阁老问起来，我也只好如实回话。”何茂才拱了拱手，立刻回话道。
没头脑的不高兴见无人回答自己，只好独自扇着扇子，一副火急火燎。
郑泌昌望了一眼身旁的何茂才，无奈的摇了摇头，翻了一个白眼，只感觉脑壳疼。
三人沉默片刻，胡宗宪还是开口道：“我二月便已经上书在浙江进行改稻为桑的种种弊端，朝廷虽然驳回了我的奏疏，但我还是那句话，若要在浙江进行改稻为桑，要先平了倭患才行。”
“胡部堂，改稻为桑是国策，朝局也不是你我可以左右。制造局的杨公公可是找了我几回了，宫里的面子，您老不能不在乎吧。”郑泌昌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话来，望着打太极的胡宗宪有些着急。
“制造局的五十万匹丝绸，年底要是交付不了，担罪的可不止您老一人。”郑泌昌见胡宗宪不接话，又立刻补充道。
“宫里的面子我自然给，你们今天找我来想要什么？”
胡宗宪见对方提供了制造局，便知道自己避不过。
“调兵，给我调三百兵，改稻为桑的差事，我自己去。”郑泌昌狠下心道，他自然明白改稻为桑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的兵是用来抗击倭寇的，一个多余的都没有。要兵，你们带着府衙的兵，有多少带多少。”胡宗宪见对方想要总督府的亲兵，立刻拒绝道。
他明白两人的意思，无非是想要拉自己下水。
“胡大人，严阁老跟小阁老的信你也是收到的，非要如此。”
郑泌昌扶着脑袋，皱着眉头，见宫里的面子不管用，只好拉出小阁老，逼迫对方。
“我可以给你们兵，只有五十人。不过这五十个兵是从前线轮换下来的，若是前线吃紧，你还要还回来。”
胡宗宪沉思片刻，无奈叹口气，还是松下口来。
“行，我知道了。”
郑泌昌见目的达成，便不再坚持人数，看着对方写好的亲笔信，拿着调令便走。
胡宗宪见两人离开，摇了摇头，无力的靠在椅子上，闭目揉着双眼，沉默许久后，突然睁眼对着门人喊道：“让戚将军来见我。”
巡抚衙门外，郑何二人正眼巴巴等着手下抬来轿子。
“老郑，五十个兵够干嘛？府衙的兵都比这多。要我说，直接要一千，看哪个刁民还敢闹事。”何茂才跟着郑泌昌出了府衙，望了眼头顶的太阳，大咧咧道。
“我不知道！那个胡宗宪是一个人都不想给，要不是搬出小阁老、严阁老出来，我们一个人都借不来。”
郑泌昌能不明白，但他有什么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谁都明白。
“我们要这些兵有什么用？我说老郑，你真不会想自己带人去改吧！”
何茂才好奇的看了眼身旁的郑泌昌，不由投来稀奇的目光。
“我一个人完的成么？当然是去找人，找现任的杭州知府。马宁远是胡宗宪的人，有了这个巡抚衙门的调令，我们就能逼着他去改，然后把胡宗宪拉下水来。只有胡宗宪下了水，浙江的事才能成。”郑泌昌耐心回答道，不得不给自己的猪队友解释一番。
“老郑，你这招高啊！”何茂才大笑道，自己果然没看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