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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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凶是谁

当晚,苏宝儿一直呆在莫鹤生的房间里不出来。

九姑敲了三回门,都被日进堵了回去。

夜深之后,九姑有些恼了,说苏宝儿大姑娘家的不知规矩,非要告诉大当家去。

谁料里面传来苏宝儿吊儿郎当的声音:“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再说了,我连衣服穿的都是莫少庄主换下来的,九姑你就不要再管了。”

“……”莫鹤生捏着棋子的手一抖,棋子不小心落在了棋盘上,苏宝儿抚掌大笑,“落子无悔,你输了!给钱!”

莫鹤生是个愿赌服输的人,他放了些碎银子在她掌心之中,微微摇头无奈道:“我堂堂知闲山庄少庄主的清誉就这么毁在你手上了。你可知汴京城想上门与我说亲的媒人,能从城西排到城东。”

苏宝儿笑得不见眼:“那不正好,就该把我与你同屋一整夜的消息传出去,你家门槛也就不用被踏破再修了。”

她搓着手里的碎银子:“那你是不是得再给我点?”

“你,睡榻。”

莫鹤生没好气地收起棋盘,脱了外衣上了床,掌风一扫,便将屋内烛火扇灭。

“嘿,我还没好呢!”

苏宝儿顺着月光摸到矮榻,合衣滚了上去,见窗户未关,又翻身去关窗。

折腾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坐起了身,蹑手蹑脚地蹲在莫鹤生床头,轻轻喊了他几声,见他不应,便悄悄伸手钻进他的被子。

莫鹤生一把按住她的手,扭头一睁眼,便对上苏宝儿放大的脸,吓了他好大一跳。

“你再闹腾,就给我出去。”

“大哥,我思来想去还是有点害怕,咱们这毕竟是深入虎穴,万一半夜在睡梦中被灭口,哭都没地儿哭去。”

莫鹤生从床上坐起身:“不是还不确定么?”

“但万一呢?”苏宝儿眼神黯了黯,“老常卧房外有死蝴蝶,他脸上有毒粉,这世上我只知道有一处会炼这种蝶毒,那便是——万蝶谷。”

“而九姑,便出自万蝶谷。就算凶手不是她,也会跟她有所关系。”苏宝儿脚蹲得有些麻,索性就着黑灯瞎火,一屁股坐在床沿,“虽然九姑与桃仙寨还有常家关系都很不错,可我心中隐有不安。”

莫鹤生思忖片刻:“若她真是真凶,你我即便今晚呆在一处且一夜不睡,也未必挡得住她用毒。”

“我是个无名小卒,你不一样,没人敢轻易动你,否则就是跟知闲山庄还有信陵侯府作对不是?”

“若凶手真怕跟知闲山庄作对,那他便不会灭常家。”莫鹤生一阵头疼,“我已万事都依了你,你到底还想如何。”

“防止被灭口,咱们跑吧,总之别呆在龙潭虎穴里等死。”

当夜,苏宝儿和莫鹤生从窗口翻出,一路在人屋顶上飞跃,坐在庐陵城最高的鼓楼顶上喝酒赏月。

苏宝儿没撑多久便窝成一团睡着了,莫鹤生倒是毫无睡意,只觉得春夜细风料峭,拂在人身上有些凉。

苏宝儿似乎也感觉到了寒意,往莫鹤生身边拱了拱,睡得更沉了。

莫鹤生无奈失笑。

这丫头,没认识几天,便宜倒被她占尽了。

——

翌日清晨,苏宝儿从莫鹤生房中而出,在走廊上迎面撞上九姑。

“九姑,早呀。”她似是没事人,笑嘻嘻地同九姑打招呼。

九姑脸色却并不好看:“你昨晚去哪儿了?”

不是问为什么夜宿莫鹤生房中,而是问去哪儿了。

难道,九姑昨夜当真潜入了莫鹤生房间?

“您这是明知故问,昨夜不是敲了三回门么?”

“你还真好意思说。”九姑似乎只是在指责苏宝儿不守清规,“我非得告诉盛大哥不可,你这就是被副漂亮皮囊迷了心窍,像莫鹤生那样的人,又怎会缺女人,怕只是玩玩而已。你可要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什么漂亮皮囊?”莫鹤生从房门后翩然而出,修长白净的手指理了理腰带,像是在暗示什么。

苏宝儿回头看了眼他,暗自腹诽,这人可真会抓重点。

“你去哪儿?”她问。

“常家一些生意还需善后,我去处理一下。”

“那给我点银子,想吃点好的,总不能老白吃人家九姑的不是?”

莫鹤生横了苏宝儿一眼,两把眼刀若能杀人,苏宝儿此时怕是早已血溅当场。

可九姑正在此处虎视眈眈,莫鹤生只好认命的散了点碎银子给她,转瞬又觉得实在吃亏,两步上前,俯下身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事后要还,否则恕不奉陪。”

说完,他暧昧地摩挲了一下她垂在两侧的细辫子的辫尾,轻笑一声才离去。

真小气。

苏宝儿气得脸微微发红,见九姑还瞪着她,她才打着哈哈道:“我哪里是被他的漂亮迷了心窍,我分明是为了钱。”

“你!”

苏宝儿觉得,九姑下句话便是她不知羞耻了,赶忙跑走,临了还不忘留下一句:“我去义庄,中午不回来吃饭。”

——

义庄设在城郊,四周草木横生,只有一条小道通过,南方的春季又热又潮,苏宝儿还没走近,就闻到了扑鼻的腐臭味。

莫鹤生之前早已着人处理常家后事,每人一副棺材,义庄地小,放不下的棺材便交错摆在外墙四周,配合着草木横生的荒芜景象,很是瘆人。

还好不是晚上来的。

苏宝儿心想。

她走近屋内,随手推开几副还未钉死的棺材板子,探了探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的颅顶。

没看多久,她便重新合上板子,背对着门,百无聊赖间掏出绣品,一针一线地绣了起来。

苏宝儿绣了很久,倚着棺材像没骨头似的,就当她无聊得快要软倒在地化成一滩的时候,那跟了她一路的人终于动了。

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棺材堆里,显得很突兀,也很阴森。

“我实在放心不下,可看出些端倪没有?”

听声音,是九姑。

苏宝儿背对着她,缓缓收起绣品,手指轮换着敲击棺材板,一下又一下。

“九姑,你知道璇玑阁的七星草吗?”

九姑冷眼瞧着苏宝儿的背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双刀刺云舞绣衣,佛道知闲有璇玑”中的“璇玑”,指的便是璇玑阁。

一个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令武林人士闻风色变的杀手组织。

璇玑阁以最残酷的生存淘汰制,培养出一群冷血无情的杀手,这些杀手成为最锋利的刀,为金钱而存在。

乱世之时,它是各方势力争夺的香饽饽。

太平盛世之下,它是刀刃向内令各方忌惮的恶鬼。

七星草便出自璇玑阁,她曾是璇玑阁排行第一的女杀手。

这个名字对于大梁人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二十年前太祖皇帝萧晔攻下齐国城门时,齐军垂死挣扎,竟有狗急跳墙般的反扑之势。

而万军之中,取下齐帝狗头的,就是这名叫“七星草”的女人。

她相貌平平,身手却不平,一套落霞掌,破三军,擒贼首,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她做的是刀尖上舔血,见不得光的营生,可行的却是天下人都称颂的义举。

只不过她取下齐帝项上人头后,便以“杀孽深重”为由,金盆洗手,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苏宝儿垂着头,轻轻抚摸着身边的棺材,眼里似有悲悯,亦有深深的失望:“其实连仵作都没有发现,常家人真正的致命伤在天灵盖上,只不过效果却如隔山打牛,死者骨头关节的粉碎是从脖颈处向四肢百骸蔓延的,这就容易令人以为,凶手的下手处是颈部。”

“这一功法的破绽,就在于真正接触之物会在三日之后,受附着的内力多少影响,轻则微微凹陷,重则土崩瓦解。你说巧不巧,这些死者的颅顶上都或多或少有个凹陷处,是女人手掌的大小。”

“我以前听大人们说过,这便是早已失传的落霞掌。”苏宝儿低着头,提前给自己的手戴上手套,似是怕九姑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七星草的落霞掌。”

九姑沉寂良久,突然道:“你不是说,常胜是被毒死的?你要不再回头看看这副棺材。”

苏宝儿依言转回身,迎面就见九姑衣袂一扬,白色粉末洒了她一脸。

可是苏宝儿并没有如九姑所愿,在抽搐挣扎中倒下。

她好好地站在原地。

“你!”待粉末散去,看清苏宝儿的模样后,九姑差点一口血喷溅当场,只想大骂:什么东西!

苏宝儿戴着个街上随处可见的胖娃娃面具,鼻孔里塞了两团纸,耳朵罩上了冬天才用的毛绒耳罩,眼睛上的两个大窟窿盖上了透明的琉璃瓦。

不仅如此,她身上也遮得一丝不苟,抹胸上多了层披肩,手上戴了手套,宽袖与裤脚都被绳子扎紧,竟是没有一块皮肤露在外面。

九姑气极反笑:“你早就在防我?”

苏宝儿全副武装地退后两步:“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我真的不敢想,九姜连,你竟真的舍得对我下手,连一点往日情份都不顾,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

九姜连神色微有动摇,隐有不忍,但很快便狠下了心:“宝儿,怪只怪盛大哥把你教得太好了,把你教得和他一样聪慧,一样爱多管闲事。”

“可是他有没有说过,如果实力不够,瞎行侠仗义是会把自己赔进去的。”

九姜连一步步向她走近,苏宝儿连连后退:“开玩笑,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我一早就防备着你,你的毒杀不了我……九姜连,你、你站住!”

苏宝儿底气不足,本是要撂狠话,结果越说心里越虚。

“你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是谁灭了常门。”

九姜连展开双手,身上的香气越来越浓,就连塞住了鼻子的苏宝儿,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你错了。我早已让莫少庄主提前知会了绣衣使梅星川梅大人,待你跟着我出城后,绣衣使者就会团团将春满楼包围,你不惜杀了我都要护着的那位七星草前辈,会被梅大人亲自捉拿归案。”

面具之下,苏宝儿唇角微勾:“引你出来,不过是因为你出自万蝶谷,一身是毒不好对付罢了。”

九姜连脸色大变。

“别人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不一样。”苏宝儿沉声说道,“万蝶谷与璇玑阁本就是一对双生子所创,所收关门弟子也皆为双生子,其二者看似一明一暗,实则互为阴阳,时常协作杀人。可多年前二者突然决裂,据闻是因为一对逆徒。”

九姜连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泛了泪光:“盛望山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可他竟是什么都跟你讲!七年前,你个小乞丐被盛大哥收进桃仙寨亲自教导时,我便已心生疑惑,他对你太特别了,比对盛桃还特别!究竟是为何?”

“你已经不配知道了。”苏宝儿沉声道。

“那你可知,七星草与九姜连这对姐妹,自小就喜欢变换身份逗人玩儿,她们都会驱使毒蝶,也都会落霞掌。”

九姜连话音刚落,成股蝶蜂从门窗涌入,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苏宝儿大惊,拍起一副棺材板,抡着板子去挡。

用火,该用火攻!

可她却腾不出手来拿火折子,就算她拿到了火折子,那点小火苗,还没燃起来就会被蝶浪蜂潮给扑灭。

就在她慌忙躲闪之际,九姑已如鬼魅般飘至她的面前,一掌轻轻拍在了苏宝儿手中的棺材板上。

“宝儿,你才错了,一切都和我那阿七姐姐无关,灭了常氏满门的人就是我。”

苏宝儿一愣。

突然,一股迫人的冲力从苏宝儿胸前冲击而来,苏宝儿像个轻飘飘的破布娃娃,顺着敞开的后门被这股冲力击出数丈,重重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