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等人 仁义心肠
这一夜，姬五六仍旧睡在牛棚。
他并不是没有住的地方，只是因为刘大叔的侄子来投奔。
姬五六和刘大叔以及其他两名佃户住在同一间屋子内，前两日刘大叔有一个侄子来投奔，可为佃户搭建的草舍已经人满为患，姬五六只能先睡在牛棚，然后等着东家为他们这些佃户搭建新屋子。
哪怕是一间草庐准备一床被褥都可以。
不过在此之前，他都要睡在牛棚里，好在这里有头老黄牛陪着他，不会害怕。
东家姓孙，是河间府沧县的大户豪强，老太爷孙德昭曾经做过一任员外郎，致仕还乡之后也是慷慨布施、广结善缘，六年前病故，其长子也就是如今孙家的老爷叫孙行启，是如今沧县的县丞。
孙老爷没有功名，能当上县丞完全是靠着老太爷孙德昭的面子。
孙老爷虽然没当上什么大官，可孙家在河间的面子还是很足分的，很多达官显贵、商贾豪强都会给孙家几分薄面，毕竟如今的河间知府就是孙老太爷当年的学生。
也因此，整个沧县几乎两成的地都是孙家的，托庇在孙家下的佃户多达两三千人之巨。
姬五六的爹娘就是孙家的佃户，两口子死了之后，姬五六也只能是孙家的佃户。
“知府，什么时候我能见到知府大老爷一面呢？”
姬五六入睡前想着，他这辈子就连东家都没见过几面，又哪里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知府老爷呢。
他之所以想要见知府，就是想知道，知府是四等人中的哪一种。
那么大的官，总应该是一等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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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麦收了之后，姬五六这些佃户们迎来了难得的清闲时刻，每日也有了机会到东家的府邸内做工，也不累，打扫打扫卫生而已。
平日里这些活都是府内的家丁下人来干，只有农闲的时候才会让他们这些佃户来做。
虽说是府邸，可是门头上挂着的匾额却是孙宅。
东家好听说书，所以隔三差五就会请一个说书先生来，姬五六曾经找到机会问过。
原来朝廷有规矩，六品以上官员住的府邸称之为邸，六品以下的称之为宅，吏员之家称为舍，至于老百姓家是不许门楣挂匾的。
姬五六问过。
“那么，什么样的大官才能叫府呢？”
可惜说书先生也不知道，只模糊的说道。
“可能是宰相吧。”
“什么是宰相？”
“很大很大的官。”
说书先生不知道的事也很多，姬五六就没再问过，安心的做工干活。
在府里做工是很舒服的事情，起码吃的会很好，除了有白面馒头外还能吃上菜，虽然是很素净的清水白菜。
“干点活毛手毛脚，不长眼的东西。”
“二管家小人错了，小人错了。”
耳边响起的打骂声让正在擦柱子的姬五六扭头去看，发现是二管家正在殴打一名佃户，吓的姬五六赶忙扭回头不敢再看，生怕被二管家发现。
二管家打骂完散了心气，满嘴骂咧的离开院子，只留下来一句话。
“都给老子干仔细点，回头老子要是摸到了灰，你们谁都别想有饭吃。”
“二管家放心。”
“小人一定尽心尽力。”
“二管家您慢走。”
当二管家从姬五六身边经过时，姬五六也是慌忙低头。
“小人问二管家好。”
二管家停住脚步：“姬五六。”
姬五六打了个颤：“小人在。”
“听说你这几天都睡在牛棚里？”
“是。”
“老刘的事我听说了，你这个小崽子倒还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就留在府里做个使唤家丁吧，府里有杂房，回头我让人收拾一间你就住进来。”
姬五六惊讶的抬头，很快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很高兴的磕头。
“多谢二管家、多谢二管家。”
“小崽子倒是挺有规矩。”
二管家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他很享受这种滋味。
大管家忙着伺候老爷，府里的杂事都是他这个二管家负责，掌握着所有家丁和佃户的生杀大权。
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一句话让一名佃户成为府里的家丁。
佃户没有土地、没有耕牛，全然只能依靠为东家出力而生，每年的收成和佃户全无关系，好在东家每日会管两餐饭，总好过饿死。
而做家丁就舒服的多，起码要比种地轻巧。
这也是姬五六最开心的地方。
等到二管家离开，姬五六喜气洋洋的爬起来继续擦柱子，旁边几个佃户都来道喜。
“五六以后日子好的嘞。”
“可不嘛，进了东家的府邸里，雨淋不到风吹不到，太阳都晒不到咯。”
“顿顿都能吃上白面馒头，美得很。”
“五六，将来你要是混好了，可不能忘了俺们呐。”
姬五六连忙说道：“各位叔伯放心，我姬五六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我爹娘走的早，多亏有各位叔伯的照顾才没饿死，这份恩情，我姬五六一辈子都不会忘。”
围着姬五六的一群佃户这才眉开眼笑的散去，而之前那个被二管家胖揍一顿的佃户此刻也扭捏的凑了过来。
还没等他开口，姬五六便端着水盆走到另一侧的柱子处开始擦拭起来，显然是不想搭理这人。
这人叫马二三，一直以来没少欺负姬五六，每次发饭的时候，马二三都会把姬五六赶到队伍最后面。
姬五六不知多少次暗下决心，等自己再长大些，再强壮些，一定要狠狠打这个马二三一顿。
质问马二三为什么总是欺负自己。
马二三碰了一鼻子灰，只能讪讪的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离开。
其背后，不少佃户窃窃私语。
“这个马二三挨揍都活该。”
“没错，平日里就喜欢欺负五六这些小家伙。”
“刚才二管家打他的时候我差点都想叫好了。”
“你看他刚才那个怂样，任打任骂都不敢还嘴，也就欺负欺负五六这些好孩子了。”
“欺软怕硬的东西，贱皮子。”
在一片嘲讽声中，马二三的步伐越加蹒跚，本就有些佝偻的背更是完全塌了下来，灰溜溜的离开院子。
姬五六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忍。
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同情一个欺负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