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乌铁钟
离开朱府，霍庭独自一人走在回琅华巷宅院的路上。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今夜针对九炼坊弟子的猎杀是出自朱府之手。
当年九炼坊为了鹿蹄山的矿脉搬迁到尧光城左近，强龙压境的时候，反抗最激烈的就是朱家。
但是也是朱家最早和九炼坊达成了共识，九炼坊不进城朱家不碰鹿蹄山。
现在自己义父和叔父正是当打之年，朱家那个入道却已迟暮，想要撕毁协议也不应该挑在这种时候。
他这次来朱家本就是想压一压朱忠义这个二少主，借一借朱家地头蛇的渠道，问出真正的凶手。
不论是曾家还是吞象宗，九炼坊都自有一番处事的章程。
但是，按朱忠义所说，后天宗师，真能做到如今的局面吗？
若是如此，此人实力与自己相比又如何。
霍庭不禁回忆起自己初到尧光城时，与这几乎如出一辙的手段。
借境界之利猎杀落单的一流武者和一部分孱弱的后天宗师，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直到先天境界的武者插手才有所收敛。
胸中似有一股战意升腾。
这次回去，就调齐人马，好好在外城区刮地三尺，看看这人是否真有自己当年风采。
为了不给朱家额外的压力，琅华巷宅院离朱府颇有一段距离。
走入一条无人巷弄，月色清辉泼洒满地，入冬后清冷的空气刮在霍庭脸上，让他觉得很是清爽，想起自己幼时的练功时光，忍不住轻喝出声。
“呵。”
以这一声轻喝为始，头顶明月被一朵乌云悄然遮蔽，与此同时，无人巷弄深处一道银光乍现，取代了月色清辉。
初看时，清辉还在巷弄的黑暗深处，再回过神时，银光已经刮上霍庭的脖颈。
但霍庭积年的后天宗师，成名已久，又哪里会束手待毙。
轻喝转为暴喝，身体后仰跌倒尽量拉长了刀光的距离，同时右手从身后取出长枪挡在身前。
金铁交击之声响彻云霄。
“好胆！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好不容易避开这一刀，霍庭努力调整踉跄的脚步。
从来只有他夜袭别人，今夜竟然轮到自己被当成了猎物，霍庭对对面的持刀之人升起浓重的好奇。
对面的持刀之人当然就是秦槐，自从发现了九炼坊弟子的回缩态势后，他就没再冒险继续中途截击，而是直奔九炼坊琅华巷的驻地。
蹲守良久，才看到霍庭一个人去了朱宅。
他又在朱宅外耐心守候，寒夜冷露不萦于怀，终于在这一条无人巷弄抓到了出刀的时机。
霍庭的喝问自然不会得到回复，秦槐欺身向前，银刃连斩，把霍庭逼得步步后退。
对面霍庭此时已经是心惊肉跳。
不同于门内只知苦修打铁的师弟，他是正儿八经在尸山血海里脱颖而出的杀胚，对危险有异于同境的直觉。
他总有一种感觉，对面的刀光只能躲不能硬接。
这让习惯以钢枪硬打硬撞的他束手束脚，颇为不适，原本以为道逢敌手升起的战意也被消耗殆尽。
“霍某见猎心喜，本想和你公平切磋一场，奈何身上负担太多，只好胜之不武了。”
没错，同为后天境界，若是平时，自己和这持刀男子以武艺分个高下自是无妨。
但如今正逢叔父图谋大事，自己身上肩负着尧光城内数百九炼坊弟子安危，对面这持刀男子又处处透着诡异，由不得自己任性。
一声沉闷的钟声在巷弄深处炸响，于两侧墙壁之间回荡，越荡越远，直到这片城区的一角都清晰可闻，余音缭绕，不绝于耳。
巷弄之外，无数普通人家于梦中惊醒，慌乱无措，却又不敢出门探查。
远在数条街区之外，朱家宅院深处一间偏房里，一个中年武者忽然睁开双眼，或有所觉，闭目细细聆听半响，方才有些不太确定，
“这声音，莫非是九炼坊的乌铁钟？”
沉思片刻，唤进了一个黑衣男子：“把朱忠义给我叫过来，我要知道现在尧光城里发生什么了。”
……
霍庭长舒一口气，此刻他周身被一座乌黑大钟的虚影笼罩，这虚影的形象看去，和他时常挂在腰间的一只小乌铁钟一模一样。
乌铁钟是九炼坊所产的几样颇具盛名的入道利器之一，销路极好，但只有入道境界才能凭借灵气驱使。
自己所携带的这只小乌铁钟，还是义父特意去托了叔父为自己单独开炉打造的。
费了一番大功夫，最后成品相比入道版的乌铁钟虽然阉割不少，防御力骤减，还没了诸多变化，但是胜在后天武者也能简单驱动。
此钟祭出，入道之上不敢说，但是先天以下，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有此钟作为底气，霍庭话语间自然又和刚才不同，甚至带着点惋惜，
“你刀法奇诡，每刀挥出我都有一种生死危机之感，若不是此情此地，你会是一个好对手。”
可秦槐仿若未闻，步履稳健，察觉到霍庭停下后退的步伐后，他也没有急着再出手，而是单手托举长刀，竟似乎是在丈量两人之间的距离。
霍庭有些发笑：“放弃吧，这是九炼坊的招牌乌铁钟，若是被你一个后天境界打碎了，我们坊就不用吃饭了。”
这边还在说话，那边秦槐似乎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距离和角度，单脚前踏，挥刀而出。
相比前面两人的激烈交锋，这次挥刀甚至显得有些温吞，颇似烟波浩渺的湖泊之上，没有目的地的船夫挥出船桨般漫不经心。
但就在他挥刀而出的刹那，霍庭眼前的世界却出现了道道裂纹。
“世界被割裂了？”
对自家乌铁钟的充分信任，让霍庭甚至第一时间冒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不对，是乌铁钟，真的被眼前这个持刀男子一刀劈裂！”
臆想转瞬即逝，霍庭很快理清了现实，但是心中的惊骇没有一分减少。
“入道刀法？哥们你入道你早说啊，跟我过家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