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武士归来
奥普查坎奴和他的武士穿过白茫茫的森林,沉默地向前行进着。雪花安静地飘落在他们四周。
他是一位印第安酋长,此时正前去向波瓦坦通报他刚刚打下的胜仗。他不是十分确定自己已经杀了所有的敌人。这场晚冬的雪姗姗来迟,出人意料,风裹着雪花吹进他们的眼睛里。
高大的橡树林中,他带领着长长的稀稀拉拉的队伍在开阔的通道上穿行。突然,一支箭从他的脸颊旁飞过。首领一声高呼,长队立刻向右一摆,五十支箭齐刷刷朝北射去。四周仍是一片静默,没有埋伏敌人的疾呼,也没有其他人类的迹象。
酋长与自己的武士商讨起箭的来向。谈话间,还有一支箭从右方射来,并从他面前飞过。
“糟糕的弓箭手,”他哼了一声,“两发都射不中。”他指向一棵高大的橡树,命令道:
“把他带过来。”
两名武士朝那棵树冲去,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盯向那里。那里一片雪白,但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移动。两名武士一到树干处,就高兴又轻蔑地大叫起来。
那白色的人影快速地移动着。它在树枝上一荡,抓住更高的一根树枝,似乎决心甩掉追兵,朝树顶攀去。但那两名武士并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追逐上。他们如黑豹一般在空中跃起,抓住树枝,大力前后摇荡。那活物的脚在树枝上一滑,跌落在武士张开的手臂中。
在充满好奇的同伴的簇拥下,两名武士将战利品呈给首领,放在他面前的地上。他跪下来,拿开遮住脸的兔皮帽子,接着又惊又怒地叫出来:
“波卡洪塔斯!你在玩什么把戏?”
那穿着白色皮毛的人站起来,不停大笑,连最为年长和严肃的武士都禁不住微笑起来。但是首领不为所动,他太生气了。沦为这孩子的笑柄侵犯了他的威严。他摇着自己的侄女,说:
“我问你,这到底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波卡洪塔斯这才止住笑,答道:
“我想亲眼见识下您有多么勇敢。我的弓箭术没那么糟糕,叔父。我不想射中您,才朝您旁边射去的。但是坐在树上看你们突然停下来太有趣啦!”
这番解释让多数人再次大笑起来。
“说实话,她的名字起得不错,”他们叫道,“波卡洪塔斯,小顽皮。”
“但我还有一个名字啊,”她对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年长武士说,“你不知道吗?——玛托卡,小小的雪花羽毛。”
她的叔父现已恢复平静,打算再次上路。他转身对抓到波卡洪塔斯的两名武士下了命令:
“既然我们抓到了俘虏,就把她带到波瓦坦那里审判和看管吧。刚刚我们要是朝树上射箭,她可能已经死了。确保不要让她逃脱。”
然后,他继续在森林中穿行,不再关注波卡洪塔斯。
尽管对自己玩笑的结果相当满意,波卡洪塔斯可不想被当作俘虏带回家中。她的父亲可能觉得这并不好笑。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输给别人。她弯下腰来,佯装要系牢自己的鹿皮鞋,接着却闪电一般向左方冲去,在他们想到要抓她之前滑进一个小坑。波卡洪塔斯熟悉每一寸土地,就这样溜回到森林之中。
她的叔父对此毫不知情。他正打算给自己的王兄说说这孩子有多么淘气。
等他们到达村庄,天都快黑了。他走进木屋,一眼看到房中火堆前端坐着他的兄弟波瓦坦。接着他又认出自己的侄子瑙陶库斯和波卡洪塔斯的妹妹克莱奥帕特拉。波瓦坦的脚边蜷缩着一个孩子,身着黑色的长袍,脸埋在阴影里。
他开始自豪地通报自己如何将敌人追击到河边的一座山上。讲完之后,他转向波瓦坦说道:
“兄长,我们回来穿过森林时,一支箭从西边射来,从我脸前飞过。接着第二支箭从橡树的枝条间飞出。我们抓住了弓箭手。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一个女孩!”
“女孩!”波瓦坦震惊地重复道,“是我们部落的吗?”
“是的,兄长。我把她押在门外了,听候你的发落。她威胁到了你兄弟的生命,而她忘了自己并不是个男孩。把犯人押进来。”他命令道。
但没有人向前。押解波卡洪塔斯的年轻武士明智地守在人群的外围。
这时波瓦坦脚边小小的黑色身影站起身来,火光映在她的脸和深色头发上。她轻轻地问:
“您想找的是我吗,叔父?”
“波卡洪塔斯!”奥普查坎奴惊呼道,“你是怎么先我们赶到这里,还穿着黑色的袍子?”
“波卡洪塔斯跑起来比她的弓箭术厉害。叔父,换件袍子不过是片刻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玛托卡?”波瓦坦问。
“不过是个玩笑,父亲。”波卡洪塔斯答道,“我没有恶意。”她垂下脑袋,等着父亲发话。
“我不允许在我的土地上有这种玩笑,”他生气地说,“记住了。”
奥普查坎奴还在生气,又问道:
“你不打算惩罚她吗?”
“我会的,”波瓦坦答道,“你们都去客房吧,我随后就来。”
这会儿木屋里只剩统管三十个部落的大首领和他的女儿了。女儿仍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波瓦坦纳闷地注视着她。她等着父亲开口,但他一直沉默着,于是她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脸说道:
“父亲,您知道做一个女孩有多难吗?我的哥哥瑙陶库斯跑得飞快,但我比他还快。我射出去的箭跟他的一样笔直,虽然没他那么远。不吃不喝我能走得和他一样久。我跳起舞来不知疲倦,而他却气喘吁吁。但我的哥哥却要成为一位伟大的武士。这不是很难吗,我的父亲?那您又为什么要给我强壮的四肢和不安分的心呢?不要责备我,父亲,因为我必须大笑,奔跑,玩耍。”
说话时,她慢慢跪下来,抱住父亲的双脚。说完后,她抬起头,勇敢地冲着他的脸微笑。
波瓦坦努力不被这孩子的请求打动。她对于他如此珍贵,正如流水对于骄阳那般。如果有时它的水花溅得太高,他能够动怒吗?
波卡洪塔斯看出父亲已经息怒。她站起身来,头抵住他的胳臂。他用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和面颊,于是她知道自己得到了原谅。
“你的叔父很生气,”他说,“我已经答应他要惩罚你了。”
“是的,如您所愿。”但她不再开口,似乎非常害怕。
“听好我的惩罚,”他带着戏谑而严肃的口吻说,“你要用羽根和珍贵的贝壳亲手为我装饰一件浣熊皮袍子。”
波卡洪塔斯大笑起来。
“那可不是什么惩罚。我要为您制作一件您从未见过的袍子。但您永远不要真生我的气,好吗,父亲?”她用恳求的语气问道。
波瓦坦微笑着答应了。之后,他起身往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