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墨雨
(一)
阿雯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何严正到现在也不知道,他陪着阿雯去产检,两个人一起去见她的家长,一起挑选婚纱,一起拍结婚照,一起选酒店,订酒席,甚至买喜糖选请柬都是一起去的,在外人看来,这完全是一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幸福小夫妻。
但只有何严正知道,如果算约会的话,两个人近距离接触,只有那天晚上一起喝酒的时光。那天晚上,阿雯看起来是那么的美艳动人,让何严正心生了人生悔恨之情,恨自己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能,无法用金钱和财富吸引和留住阿雯这样的女孩子在身边。在那晚之后,两人就分道扬镳,再无交集。直到八个月后,阿雯大着肚子找到自己,之后发生的事情,如梦幻一般。
从法律角度上,何严正已经是这个女人的合法丈夫,但从现实层面,何严正感到自己和阿雯之间,还隔着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不过每每想到这里,何严正都觉得自己可笑,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人而已,一个演员。他只要把这场戏演好,就有饭吃,他又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和阿雯会面的场景。
那天春节已经过去,人们刚刚从节日的气氛中走出来,开始再次担负起一年繁忙的工作,街上节日得那种轻快放松的气氛恋恋不舍的褪去,紧张,四处奔命的烟火本相如雾霾一般又重新笼罩了人间。
骑着摩托车,送着外卖的何严正从大年初一就开始工作了,之前他画的几百张画作只卖出去了十几张,气的他把那堆擦屁股都嫌脏的“废纸”全扔了,不得已,他也加入了“黄蓝大军”的队伍。每天他穿的像个宇航员,穿梭在车流人流之中,攀登在城市丛林当中一座座钢铁山峰之上,倒是非常有趣,只是心理上有些许落差,毕竟他曾经也是拿着白领收入的人。这城市里的每一个外卖员都有自己的一个“世外桃源”,那里是他们心目中这个城市最美最安静最祥和的地方,而且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何严正也有这样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位于一座小土山半山腰上,那里有一块空地,空地的周围是几株正在盛开的桃树,但靠近山的一边隐隐约约有几个土堆,这里应该是旧城改造前谁家的“阴宅”,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无人祭扫了,人的命运就是这样,无论你生前多么显赫,死后这个世间能记住你的时光只有不到几十年。随后你就跟这个空地上的无主荒坟一个命运,没人祭扫,没人知道。
刚来的时候,何严正还给这几个土堆放过几颗烟,人在落魄的时候,根本不会在乎陪伴自己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晰的看到山下的一个高档别墅区,那里干净、整洁、气派。别墅的布局错落有致,每一座别墅都像是一座独立的宫殿。中间阡陌相连,各种名贵树种,春日一催,繁花似锦。朱红的大门,门前还有各种神兽,一层,二层,三层,巨大的落地窗像是海绵一样以最大程度吸引着光照,这在别处这种光照程度是难能可贵的,屋子里一定也非常明亮吧!宽大的阳台,时不时可以看到阳台上有晒太阳的人,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情侣在卿卿我我!每个院落还有自家的前后院,有的矗立着假山,有的修了泳池,何严正想象不出这里面住着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当然有钱人肯定的!何严正这种社会地位的人,无法理解的是这些别墅里住着的人的生存方式,他无法理解,同样是工作,他的工作时数甚至是他们的两倍,可他们财富的增长方式怎么就能以指数级进行?他们又是如何拥有这种生存方式的呢?
何严正会在没单或者午饭的空挡来这里小憩一会,看看远处那些别墅,畅想着哪天自己也能住进去,虽然是“痴心妄想”,也是一种生活的动力。地上有一块瘫倒的石碑,被他拾掇了一下,做个长条石凳正合适。
那天他正在石凳上枕着手套眯一觉,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的手机除了接单用,很少有人给他打电话。他一看手机,上面显示的是李秀雯。对方似乎情绪很低落,没有半点寒暄的话语,只是问他可不可以见一面。
何严正本想说自己正在上班,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自己这哪叫班儿啊。于是就问对方要了地址,自己跨上摩托车就准备过去,他走之前,又看了眼前那片别墅,心想如果有一天能跟阿雯在那里的阳台上一起晒太阳,那该多好啊。
他们约见的地点,其实是阿雯的住处,那也是本市的一处高档住处,他多次来过这里送餐,但他没想到阿雯居然就住在这里,这里住着的,大多是公家职员,要不就是银行的高层。小区站岗的保安笔直的站在一把太阳伞下面,保安看到何严正的穿着,并没有询问什么就让他进去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打电话问阿雯在哪栋楼哪个房间,就看到阿雯已经站到楼下的路边等着他,阿雯的旁边有一个很大的行李箱,看见何严正过来,阿雯向他招手示意。
阿雯整个人胖了一圈,尤其是肚子,凸出的很厉害,何严正懵懂了半天才意识到那不是胖,那是孕。
何严正停在阿雯身边,惊奇地看着阿雯的肚子。他看一眼阿雯,再看一眼她的肚子,看一眼肚子再看一眼阿雯,嘴上震惊地说不出一个字,此时阿雯穿的很不得体,仿佛是很着急地就出门了,脚上还穿着居家的卡通拖鞋,身上也是非常宽松休闲的孕妇睡衣。
何严正有一百个问题想问阿雯,但他还是赶紧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阿雯穿在了身上现在虽然已经穿暖花开的日子,但风依旧很冷。阿雯一手托着后腰,伸出另一只手示意让何严正扶着自己,何严正领会,立刻去扶她,阿雯的手很软,这是他们第一次两只手牵在一起。
阿雯示意让何严正用他的摩托车载着自己走,但何严正看阿雯的肚子,最起码有七八个月了,还是打算给她打一辆车,但阿雯拒绝了,她说这样走挺好,于是何严正毫不犹豫的把后座的外卖箱子拆下来扔了,小心的让她坐到后面,然后把箱子放在前面专门的挂物架上,就把车子开动了。
车子行驶在路上,何严正格外小心,阿雯紧紧抱着何严正的腰,是那种手都要掐进肉里的紧,何严正虽然很疼,但还是忍住了,他问阿雯去哪里,阿雯说去他家。
他哪里有家!
他只有一个住处。
他小心翼翼的驮着李秀雯来到了自己的临时住所,这里是一座五层的老式楼,何严正住在六楼,也就是五楼的阁楼上,何严正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找到这样一个每月五百的住处,阁楼只有一个房间,原来阁楼是跟五楼相连的,房东把入口堵住了,何严正需要到五楼,然后上天台进阁楼。虽然阁楼小,但整个天台都是他的。
这里原本没有电梯,但居民自己集资加装了外部电梯,但何严正和阿雯只能到五楼,还需要从五楼爬到天台,何严正怕阿雯受不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一股女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让何严正有些无所适从,阿雯毫不避讳地抓着何严正的手,仿佛何严正就是她多年的挚友、闺蜜,但何严正知道,他跟阿雯的关系,也就是一个办公室待过不到一年的时间。期间有过接触,却从无深交,充其量也只能算个熟人。朋友,何严正从来没敢奢望。而且,他觉得,即使老板汤辉那个跟阿雯有过“深入交流”的汤辉,恐怕都不能算是阿雯的“朋友”。
阿雯小心的斜坐在了房间里仅有的一个床上,但很快她发现斜坐也无法抵御地球重力所带来的疲劳感,于是她索性脱了鞋斜躺在了床上。
何严正立即从床下拿出了他储备的一床新被给阿雯盖上,并且把床上所有的杂物都清理的干干净净。这样他觉得可以让阿雯舒服一点。
“没想到你这里还挺清净!”阿雯环顾了整个房间一周,房间里除了一张床,还有就是角落里一张木质桌子,那是何严正从小区里的垃圾桶旁边捡的。墙上挂着各种实用的生活用品。一个鞋架上摆着几双换季的鞋子,除此之外,这屋子可以说家徒四壁。
“我你还不知道,我的生活很简单,咱们公司倒闭之后,我就一直没找到正经工作,为了减少开支,所以找了这里,一个人,过得简单点没什么!”
“你是不是心里很恨我!”阿雯脸上露出了一种很狡黠的表情。
“没有啦,怎么会,有谁会生一个狐狸精……不,一个大美女的气!”他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一点不知道?”何严正谨慎的问出了这句困扰了他一路的问题,他记得上次两人一起在路边摊喝酒的时候,一点没有看出怀孕的迹象。
阿雯不自觉地把手放在肚子上抚摸了几下,眼神望向了阁楼的尖顶,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木讷,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
“我饿了!!!”很久,她挤出了一句话。
何严正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他从阿雯的表情中看出了事情的不简单,他不想惹麻烦,也没有底气替人解决麻烦。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何严正转身出门。
何严正挑了几样吃食买了上来,总归是肉多菜少,在何严正的认知里,孕妇多吃肉那是好的,他还买了一桶酸奶一桶牛奶,孕妇也要补充钙质。何严正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明明不是他该管的事儿,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想照顾阿雯,还是无微不至的那种,他嘲笑自己是超级舔狗,不过,看这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哪有一个认识他,在乎他,阿雯能在为难的时候想起他,就说明俩人有缘分。所以,在他这里,舔狗就舔狗,反正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
回到阁楼,阿雯已经沉沉的睡去,屋子里充斥着女人身上的香气。
何严正看看阿雯的脸庞,婴儿肥里带着几分妩媚,沉睡的时候才放下戒心,一旦醒来就又重新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何严正看看外面华灯初上,这才想起小半天是一分钱都没挣,于是想去再跑几单,他放下吃的,拿起头盔就往外走。塑料袋呲呲拉拉的声音还是把阿雯吵醒了,孕妇的感官比普通人要敏感。
“正哥,你回来了!”
“是,吃的给你买回来了!都是热乎的,有烤鸭,还有大肘子!趁热吃吧!”何严正打开了灯,这才发现,阿雯的孕袍已经斜楞歪斜。
何严正示意她,阿雯笑了笑,很自然的整理了整理。何严正把墙角那个破桌子拖过来,给阿雯做个临时的餐桌,然后把那两桶奶给阿雯拧开。
“吃吧,我再去跑几单!”
“跑什么?”
“跑外面啊,我是这条街的外卖老王子!我去赚钱啊!”
“嘿嘿,不去行吗?”
“你有啥事儿啊,说给我我给你办去!”何严正那中等的身材,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像个巨人。
“没事儿,就是不想一个人在这儿,你留下来陪我好吗?”
面对这样一个请求,何严正原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可这屋子里连台电视机都没有,俩人大眼儿瞪小眼儿,实在是有些尴尬,不过何严正还是答应不出去,他让阿雯吃饭,自己则把阿雯的行李归置了一下,说是归置,其实就是放在了墙角。
“今晚上你住哪?”何严正实在没话说了。
“就住这”阿雯啃着大肘子,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在大量消耗着她的能量,她吃起来狼吞虎咽。
“那我出去找个小旅馆住下!”何严正坐在了一捆旧杂志上,看着阿雯那副吃相觉得有些可怜,但随即这种感觉又被另一种感觉覆盖,他感觉可怜的是他自己。
“你哪也不许去,就在这守着!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害怕!”这姑娘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清新的命令口吻。
“我这破地方,怎么睡两个人呢!”何严正为难的说道!
“你不用管,我来安排就行!”
天台上有一个房东私接的水管,何严正每天的生活用水就指着这一个水龙头,老式的生铁铸造的水龙头下面一个大理石做的洗手盆,每日的洗漱就在这里进行,虽然简陋,但也方便耐用。
吃完饭,阿雯把行李箱里的洗化用品都拿了出来。这是何严正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一名孕妇,他瞬间石化,赶紧躲进屋子里,但没一会,阿雯洗完又进来了,何严正的头就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他赶紧掏出手机,假装在手机上戳戳点点,阿雯蹲下在行李箱里翻找了一件睡衣穿上,这样何严正才终于又松了一口气。
阿雯坐在床上,让何严正把屋门正对的地板清理了出来,把原本放在床下的一个备用铺盖卷铺在地上作为一个地铺,好在阁楼上都是木地板,不会太凉。两个人的睡床就这样安排妥当了,阿雯睡床,何严正睡地铺。
转眼就到了睡觉的时间,何严正这才发现,阿雯居然没有手机,何严正问阿雯的手机去哪里了,阿雯说扔了,在何严正摩托车来的路上就扔了。
阿雯平静的望着不知道哪里出神,仿佛是心事重重,但又像是决心满满。
“明天我还是带你去找个住处吧,你大着肚子,在我这凑合,万一崴个脚闪个腰的可咋办?”
“不找,跟你住一块儿就挺好!”
“你要是困难,我可以先给你垫点房租!”说到这里,何严正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他折腾这一年,兜里也只剩点儿福根儿了。
“你不喜欢跟我住一块儿?”阿雯淡淡的说道!
“那倒不是,我主要是……”
“那不就得了,别再说这事儿了,咱俩住一块就挺好!”何严正的话头被阿雯的快语噎住了。
“我明天去买点生活用品,其他你不用管,你陪着我就行!”
“行,那明天我下午早点收工陪你去!”何严正把双手放在脑后,望着房顶。
“哎呀,你那个破工作就别干了,干来干去还不是穷的叮当响!”阿雯伸出脚,用脚去摆弄床尾上方垂下来的一个小挂件的红穗子,她的小腿有些水肿。
“要不是某些人把公司搅和黄了,我至于有今天这个下场?”你刺我盲肠,我抓你阑尾。
“哎,你是不是,戳我脊梁骨是吧,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阿雯拿起一个脏兮兮的毛绒玩具向何严正这个方向砸过来。
“反正我已经这样了,你怎么说都行啊!”何严正爬起来到门口把灯关上。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红颜祸水”何严正嘴里小声的嘟囔着,一边说一边打算进入梦乡。
阿雯拿起一个枕头向他身上砸了两下,然后顽皮的把枕头捂在何严正的头上,
“大郎!该吃药了!”
何严正不敢反抗,他怕碰到这个臭丫头的肚子,只能任由她打闹。
“你别动了胎气,我可不是武大郎,汤辉才是”话一出口,空气中两秒钟的寂静,之后阿雯那肉肉的拳头如雨点一般倾斜而下。何严正嗷嗷直叫唤。
阿雯闹腾了一会估计是打累了,斜趴在那个枕头上,何严正的头就在枕头下面,阿雯的肚子就顶在何严正的肚子上,他一动不敢动。
“说真的,你明天别上班了,我一个人害怕,陪陪我!”阿雯扒开枕头,散乱的头发就垂在何严正的脸上,何严正想到了电影里的女鬼。
“我不上班我这工作就丢了,我摩托车租一天好几十呢,不干活这月房租都交不起,我能跟你比,哪个富婆肯跟我睡一觉养着我,那我指定不上班啊……吧啦啦啦……”何严正的人虽然木讷,但嘴不饶人,他开玩笑似的故意气阿雯。
阿雯站起来用脚狠狠地照着何严正的屁股就是一脚,何严正哎呦一声“惨叫”!
“完了,残废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二)
第二天起床,何严正显然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为什么睡在地上,他环顾四周,直到看到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拿着牙杯走进来他才想起昨天的事儿。
他看了看手机,已经八点多了,他连忙穿上小黄衣,又带上小蓝衣,抓起头盔就要去出摊。
在何严正提着裤子马上就够到头盔的那一刻,阿雯抓起那个头盔,开门一用力撇出去好几米远,头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何严正睡眼惺忪地看着还没化妆的陌生女人,眼神有些呆滞。
等阿雯化好妆穿好衣服已经是九点了,何严正的肚子饿的咕噜咕噜直叫!他蹲在天台上的抽气扇旁边,望着这空旷的天台,再看看自己那巴掌大的地方,瞬时对自己的前途又前所未有的感到迷茫,身无分文,足无立锥,虽然现在里面住着一只“野凤凰”,但凤凰怎么会在鸡窝里长呆,所以他对阿雯这种女人还是怀有戒心的,即使两个人昨晚打打闹闹,但她始终而且一定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离开的,她的过去经历了什么,他实在无心也没有实力去窥探,他现在收留和容忍她,或许只是自己对于接近异性这种需求的一种满足和对这种天降机遇的尊重吧,反正来了,何苦拒绝呢。
阿雯要去吃早餐,她穿了一件非常宽松的裤裙,上身是一件T恤,把孕肚裹得圆圆地漏在外面,再搭配上一双简易的平底鞋,这样就显得十分时尚,至少何严正是这么认为的。
何严正只能灰溜溜地跟在阿雯的身后,他不知道孕妇的早餐该吃什么,他更不知道阿雯吃什么!他平时的早餐在送餐的路上,五分钟就能解决完毕,五分钟,已经是非常奢侈的早餐时间了。
他们沿途都是打车,来到一家连锁早餐店,这里有各式各样的营养早餐,何严正经常给这里配送,对环境比较熟悉,但是他从来没有到这里吃过一口东西,两小片儿面包夹着一个煎鸡蛋中间撒了一些不知道什么的作料,就叫三明治,而这样一个东西就要十块钱,一杯热牛奶,何严正给养牛场配送出去的桶装牛奶一大桶才三十块钱,而这里一杯就要二十,在何严正眼里,在这里吃饭的人,不是钱多的烧包,就是大冤种。
何严正提出在外面等着,就不进去吃了,他在这种场所非常不自在,平时身着黄蓝皮的时候也是快进快出,多一秒都不停留。
但阿雯坚持让他陪着,何严正没办法,只能异常尴尬地跟在身后。像一个刚会走的小男孩儿,怯懦地跟在妈妈身边一样。
阿雯给自己点了一小蝶热芝士拌饭,两个香酥果肉烤饼,一杯热牛奶,还有一个鲜果盘,果盘里几样新鲜的水果拼凑。何严正看这些一点点胃口都没有,阿雯让他自己去点早餐,何严正小声说,这里的东西我吃不惯,也吃不起。我还是等你吃完吧。其实他肚子早就饿瘪了。
阿雯无奈,强行给他点了几样中式面点,说自己请他吃,而且保证,以后三餐都由她请。何严正苦笑了一声,这一声让阿雯很不高兴,也带有不解,他问何严正为什么笑,何严正不想跟他说,自己快四十好几的人了,还不想靠一个女人的施舍和可怜过日子,他送外卖赚的钱,虽不多,但足以让自己三餐温饱了。他知道这样说,一定会让对方大倒胃口!所以他用了一个比较中肯的理由,
“这里这些破东西,又贵又难吃,你难道尝不出来吗?”何严正故作小声的探过身子说道。
阿雯释然地笑了,说习惯就好了,这里的早餐干净有营养,而且环境也安静。
两人吃完饭,阿雯先去商场,去刷了几件衣服,何严正注意到,阿雯手里有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那种银行卡他从来没有见过,跟普通人的工资卡是不一样的,更加精致。阿雯吃饭和买衣服都是刷的这张卡。
何严正注意到,阿雯买的衣服和鞋子,价格都不便宜,几圈儿下来,买的东西归拢到一堆,无论他跑外卖,还是干外贸,那都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工资能顶的住的。何严正还是苦笑了一声,感叹,有个好皮囊真能解万忧。
“你又笑什么?”阿雯刚试完衣服,看到何严正脸上的表情,又生气的问道。
“老妹啊,妹妹啊,你说你有这老些钱儿,先给自己租个敞亮的地方多好,搁我那三寸丁的地方凑合啥啊!”何严正趁机向阿雯抛出了这个问题,内心里也是希望,从昨天开始的这场闹剧,快点结束,他还是回去送他的外卖,他穷死饿死,都不关这位“职业小三儿”半毛钱的关系。
商场里现在人来人往,宾客如织!但凡来这里闲逛的人,要么地位比人高,要么心气儿比人高,何严正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就不该出现在这种高档消费场所,他的出现,是对商场的侮辱,还是商场对他的侮辱,其实无关紧要,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去他该去的地方,干他该干的活儿。
阿雯抖了抖刚刚试好一件衣服,告诉营业员包起来要了,营业员满面堆笑,去开票了。何严正扭过脸去,望向熙熙攘攘的门外,他不想再看到那张黑色的卡片摩擦pos机的场景。他知道,他这辈子也不会拥有这种东西,这种待遇,这种人生。他只不过不想再被现实刺痛。
“我犯贱行了吧!!!”阿雯挺着大肚子生气地离开了这家店,店员刚刚开完票,看阿雯走了,就用双手把衣服和卡递到了何严正的眼前,
“您拿好!!!”
何严正拎着大包小包,很无趣地跟在阿雯身后,他不知道现在能跟阿雯说些什么,或许,什么都不必说。
阿雯走的很快,突然停下来,一扶腰,啊呀一声,何严正心里一惊,立刻丢掉了手里所有的东西,紧走几步扶着阿雯。
阿雯噗嗤一笑,
“饿了!!!”
何严正放开扶着阿雯的手,摊开做了一个“你无耻”的手势!!!
阿雯又领着何严正来到了一家烤鸭店,何严正这下可被拿捏住了,烤鸭是他的最爱,看着烤鸭师傅片鸭子的场景,何严正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刚才在那家该死的早餐店就吃了个半饱,走了这一大圈,早就饿了,他还不好意思跟阿雯说,刚才路过公厕,自己还进去用手呼喇了一手凉水充饥。
烤鸭一端上来,两个人谁也没客气,荷叶饼抹上甜面酱风卷残云一般地就吃了起来。阿雯嘴角都是面酱,活像个花猫。
下午,阿雯又去了一家装修公司,何严正在外面等着,看阿雯好像认识里面的人,交谈了一番,等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回去的时候,何严正惊奇的发现,屋子里已经焕然一新,破木板床已经被扔掉,屋里铺上了干净舒适的榻榻米,这样空间就显得大了起来,屋外的厕所原本是水泥蹲便设计,现在已经被改装成了豪华的还带淋浴的坐便设计。家里基本生活电器也已经摆满,墙上挂着一台巨大的曲面屏的电视机。
“阿雯,你到底坑了汤辉多少钱,你不会是把他的腰子噶了吧?”看到这一切,何严正震惊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