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苏醒
藤原龙之介只觉得自己正在神游天外。
意识模糊的他此刻竟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脑袋也昏昏沉沉。
我正在......做梦？
他这样想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梦境的存在。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夹杂着一些碎片化的记忆混于其中。
藤原龙之介徜徉于其中，直到捕捉到了一丝本不存在于他记忆中的画面。
恍惚间，那是一道温柔的女声，缓缓传至他的耳边。
“龙之介（Ryunosuke），他的名字就叫龙之介（Ryunosuke）好了。”
随之而来的声音来自一个熟悉的老人，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你就这么确定他会是个男孩？”
这声音，是......老头子？
“哼！我有预感的，他一定会是男孩。”
女子的声音中带着少女才有的不服气与俏皮，但听起来却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性才能发出的声线。
“而且今天在读《鼻子》的时候，龙之介还踢了我一下呢！一看他就是个活泼的男孩子！”
“《鼻子》？芥川先生的那篇短篇小说？你该不会就因此给他起名叫龙之介吧......不过话说，你给孩子读那样的故事真的好吗？”
“龙之介明明很好听啊！而且《鼻子》也很有趣呀！内供大师那长长的鼻子难道不好笑吗？”女子笑着反驳道，那笑声中蕴含着一股藤原龙之介倍感熟悉的傻气。
“可那是讽刺小说......唉，你开心就好。”
老人的声音欲言又止，语气中一股子“败给你了”的感觉。
藤原龙之介饶有兴致地听着，难得能听到自家老头子的吃瘪场面，这着实是件乐事。
说起来，那女子说的《鼻子》，他也很有印象，是作家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大概讲了一个长鼻子的老和尚被嘲笑后，用尽各种方法将鼻子缩短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好像是老和尚的鼻子缩短后被嘲笑得更加厉害，最终又让鼻子恢复了原样。
总之是个讽刺自我矛盾和利己主义的短篇故事，大概也算不上有多搞笑吧。
那名女子......不，她大概就是自己的母亲吧，看来只是觉得老和尚的鼻子变长变短很有趣......
怎么说呢，性格意外的天然？
他耐心地听下去。
果然，天然的母亲在听到老头子提到的“讽刺小说”字眼后，显得有些局促，说道：“是，是吗？我不知道欸......”
“不过，我真的觉得很有趣啦~”
她的语气再度变得柔和。
“我想，龙之介他一定也觉得有趣吧~不然他怎么会踢我呢？”
“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哦，你在问孩子啊，我还以为问我呢。”
“嘻嘻~才不问你~”
嬉笑间，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在藤原龙之介的脑海中，一位笨笨的、温柔的、俏皮的母亲形象缓缓成形。
她就是自己的母亲啊......
藤原龙之介的心头荡漾起波澜，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母亲的声音。
这与他原本想象中的母亲大不一样。
老头子在他记事后就少有提及母亲的事，家族中也几乎没有人敢谈论母亲的话题，他对母亲的认知也仅仅停留身体虚弱、在生下自己不久之后就去世了。
如今却不知为何能在梦里听到母亲的声音，原本模糊的母亲形象才得以补足。
怎么说呢，他总感觉......母亲身上有些傻气，如同绘梨衣一般。
虽然病弱，言语间却依旧开朗，这一点又有点像薰。
天真的孩子气还有点小爱的影子。
若是母亲能够活下来，也许在陪伴自己长大的日积月累中，也会慢慢变成如今萨沙的性子吧。
这么说的话......自己还真是老头子遗传的种啊......
对女孩的喜好竟也出奇的一致......
藤原龙之介苦笑着，而在他思绪流转之间，原本昏沉的脑袋也逐渐变得清醒。
自己这是要......苏醒了？
藤原龙之介感到一丝惊慌，毕竟听说梦境中的记忆总是在人苏醒后快速遗忘，他还不想就这样忘记母亲的声音！
但身体的恢复却并不会遵从他的心意，藤原龙之介只感觉自己越发能感应到身体的存在。
而在现实中的病床前，他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随后藤原龙之介缓缓睁开了双眼，一颗心也瞬间提起。
母亲的记忆还在吗？
他连忙在脑海中回想，在感受到那温柔的女声并未从他脑海中消逝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藤原龙之介便感受到一个女孩猛地扑到了自己的床边。
“龙之介君！”
是宫园薰带着哭腔的声音。
藤原龙之介一眼看去，正看到对方红肿的眼眶。
这才让他彻底惊醒，自己这是......在医院的病房？
女孩看着他眨动的眼睛，恢复知觉的身体，终于抑制不住情绪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臂膀。
“太好了！龙之介君！”
“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藤原龙之介感受着女孩的情绪，一时间还有些茫然，片刻后才回想起自己倒下前最后的记忆。
他在使用了【净化】治愈了他自己与绘梨衣后，就因为体力的耗尽而晕倒了！
当时，似乎眼前的女孩就和现在一样，第一时间扑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的心头忽然升腾起一股愧疚感。
毕竟他在迎战源稚生前还亲口承诺了他不会有事，在抱紧女孩的身体时，他也郑重保证了会与她一起回家。
可事实却与他的承诺相差甚远。
就这样被绘梨衣击穿身体的他，让宫园薰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感受着女孩颤抖的身体，藤原龙之介只觉得自己真是该死啊！
他轻轻抱住了身边女孩不敢用力伏上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道：“抱歉，都是我的错。”
宫园薰闻言，身体终于一软，任由藤原龙之介抱着。
“下次，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了......”她嚅嗫道。
“不敢了，不敢了，以后都听夫人的。”
“......嗯。”
正当二人温存时，病房的门却忽然打开了。
“少爷！”
随之而来的是女仆小姐激动的声音。
萨沙快步跑到藤原龙之介身边，四处检查着宫园薰听到声音时就连忙松开的藤原龙之介的身体。
“少爷，您终于醒了！您的身体......”
一直保持着镇定的她此刻眼中满是惊喜，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已经没事了，萨沙。”藤原龙之介看着对方疲惫的神色，心中明了在自己昏睡的时日里，这丫头想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医生怎么说？”他问道。
“医生说，少爷只是体力消耗过度，心脑血管供血不足才导致的晕厥。”萨沙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说道。
天知道那天她被告知少爷在校园祭上受了伤被送往医院时，心中是多么的绝望。
更可怕的是当她赶到医院时，看到的是自家少爷浑身是血、面色苍白如纸的惨状，直接就让她心如死灰。
若不是林雨霞马上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她已经做好了少爷有事自己绝不独活的准备。
而在那之后，藤原龙之介更是直接昏迷了三天。
纵使医生说了这是正常现象，但不管是晕厥后苏醒的宫园薰、还是哭成泪人的小爱，她们的情绪都因此非常的不稳定。
毕竟她们从未见过藤原龙之介如此虚弱的样子。
而林雨霞，她虽然摆着一张无比镇定的脸，但那双颤抖的拳头却暴露了她极度不安的情绪。
更别提还有一个不愿吃下任何食物，只希望靠“绝食”自尽来惩罚自己的巫女小姐。
一个两个都不让萨沙放心，她只能承担起自己作为“姐姐”的责任，在对藤原龙之介的身体担惊受怕的同时，还一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状态安抚众人。
如今藤原龙之介苏醒，她心中的大石头落下的同时，也终于可以卸下那些责任了。
藤原龙之介心疼地看着她经过三天已经略显消瘦的面颊，缓缓伸出了手。
萨沙愣了愣，随即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将脑袋微微垂了下来。
藤原龙之介将放在对方的头上，轻轻抚摸着。
“辛苦了，我的女仆小姐。抱歉，也让你担心了。”
萨沙摇了摇头，抬手捉住了藤原龙之介的手，握在手心。
“我是少爷的女仆，这些事本就是我该做的。”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少爷以后都不要再弄伤自己了。”
虽然藤原龙之介的诊断结果是体力透支，并且并未出现危及生命的情况，但通过宫园薰与林雨霞的讲述，萨沙还是得知了自家少爷那被一臂穿心的事实。
这一点也从对方残留在衣物上的大量鲜血以及胸口那痊愈后与周围皮肤格格不入的伤口位置得到了印证。
他是如何从那种致命伤中快速恢复过来的？
这是令所有医师都倍感惊奇的地方，但碍于藤原龙之介的身份，这件事情却根本不能宣之于口。
而对于女孩儿们来说，这件事情就更加没有讨论的意义了。
毕竟藤原龙之介能否苏醒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他为何能痊愈伤口的原因，根本没人在乎。
事到如今藤原龙之介苏醒，以萨沙为首的女孩儿们也是对他日后不能再受伤的话题更感兴趣。
至于藤原龙之介还未提起的身体痊愈的秘密，她们并不在意。
只见此刻的一旁，紫发的小女孩在听到萨沙的愿望后也涨红了脸，连忙举起小手：“小爱也是！”
星野爱是跟随萨沙一同进门的，萨沙在喊出“少爷”的那一刻便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她便一直旁观到现在。
扪心自问，她当然想哭着喊出“少爷哥哥”，然后一把抱上去再也不松开，她这几天已经因此哭泣过很多次了。
但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明白一直在坚持照顾自己这些人的萨沙姐此刻真的是最需要少爷的那个人。
她作为萨沙姐名义上的“妹妹”，必须要维护好独属于姐姐的这一份与少爷哥哥温存的权力！
虽然星野爱此刻也早已抑制不住心中喷涌而出的情绪了。
在萨沙说到希望藤原龙之介不再受伤时，她也因此难以抑制地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她真的不希望少爷哥哥再这样倒下了。
在星野爱的眼中，藤原龙之介是照进她世界的第一束光，是为她扫除过去的一切阴暗回忆的天神大人。
如果他有事的话，对星野爱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一般的情形。
“小爱......”
藤原龙之介张开了双臂，对着小女仆温柔一笑。
星野爱心有所动地看向一旁的萨沙与宫园薰，在得到了两位金发小姐的点头示意之后，她走上前去，轻轻靠在了藤原龙之介的怀里。
“少爷哥哥......”
“小爱，小爱我也很想少爷哥哥......”
“以后，不要丢下小爱好不好？小爱一定会乖乖的，不会再惹少爷哥哥和萨沙姐姐生气了......”
她越说越难过，眼泪水渐渐流了下来。
藤原龙之介抱紧了小女仆，轻轻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安慰着。
“都是少爷哥哥的错，小爱做的很好哦。”
“以后少爷哥哥我再也不会去做这些危险的事了，小爱就和姐姐们一起监督我，好吗？”
“少爷......少爷哥哥保证。”星野爱扬起小脑袋。
“我保证，而且是一定会做到。”他郑重地点头道，同时目光也抬起，对着宫园薰与萨沙同时点了点头。
萨沙微微一礼，而宫园薰则是扭过头道：“我一定会监督你的！”
她当然记得眼前的这个人是如何哄骗自己的！
当时的龙之介君就是一口一个保证，然后就哄得她傻乎乎地松开了手！
之后就出现了他让自己与大家担惊受怕整整三天的情况！
就算他最后确实没事，但也不能因此就放过这个让大家担惊受怕的坏家伙！
“明白了，我的小夫人。”
藤原龙之介苦笑着点点头。
他明白，这次之后，他要想再做什么冒险的事情，恐怕这些女孩无一例外地不会放过自己了。
不过，这种被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再度回想起了在梦中，母亲的声音。
若是她还在，看到她们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