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沉默震耳欲聋
沈好一整日无精打采。周围依旧是窃窃私语。
“啊啊啊，还没有四点吗？我想回家。”
“我妈妈做了我最喜欢的红烧肉，等会放学我们一起走吧？你去我家。”
“好啊。嘻嘻。”
……
女孩渐渐被她们的话语淹没了悲伤。“你来我家吗？我家做了红烧肉。可好吃了。”女孩两眼放光。“好啊。”……
沈好苦笑，你在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都是幻想！
“叮铃铃。”沈好无心听课，直接将头埋进了桌斗睡觉。
讲台上的老师一脸威严。
“咳咳。”
女孩没有反应。
“她在干嘛？这可是老师啊。”
“上课了还在睡，装的吧，故意引起老师的注意？”
“我看她根本就是个无赖。上课还睡觉，估计是个学渣。”
“肯定无疑啊，连张老师的面子都不给，真够厉害的……”
沈好听的一览无余，她不做理会继续翻身睡觉。
“啧啧，真嚣张啊！”
“可不是吗，刚来就这样，长此以往谁还管的住她呀。”
“……”
“好了好了，都安静。”张老师发话。“那位同学？趴在桌上的那个女孩，起立。”
沈好不为所动。
张老师上了年纪，不想轻易起身下去。
“那个谁，旁边的同学，叫一下那个女生。”
“啊？我？”女孩被指名道姓，“我、我不敢老师……”
“哈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好像都在挑战老者的威严。
“哼。”张老师啪了啪桌子，“你不来我来。”说着便气冲冲地走下讲台。
沈好应声一笑，“别，老师，我起来了。”
“哈哈哈哈。”随即又是一阵笑声。
“这个女孩可以啊。公然挑战老师权威。”
“是条汉子，我敬佩她。”
女孩一瞬间涨了不少男“粉丝”，这顿操作让女生更不顺眼。
“哼。”张老师没好气道，“已经上课了，你当堂睡觉该当何处置？”
看着眼前迂腐的老头，女孩觉得没意思，随即摊手，“任凭您处置白。”
“好，好。”张老师面色铁青，他从师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学生，“我也不能让别人说我为难你，这样吧，你若把我屏幕上的这道题解出来我就既往不咎，解不出来的话……”老者眼神意味深长。
“我凭您处置！”沈好听的耳朵起茧。说话就说话，磨磨唧唧的烦死了。她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好！”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到时候你可别说老夫欺负你这个小娃娃。”
……
怎么可能？这课本知识我还没讲，她怎么连题目都会做？莫非……
张老师迅速查看女孩的课本，崭新的课本还包着书皮，上面干干净净连个字都不见。
张老师看着一脸疑惑的女孩，强装镇定，“咳咳，你坐下罢。”
女孩乖巧照做。
沈好后知后觉。我嘞个去！你跟老师叫什么劲，真是疯了。这下把他得罪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沈好心在流泪。
“不会吧？这就完了？”
“她竟然从张老师那里虎口逃生，看来不容小觑啊”
“得得，把当朝班主任得罪了，有什么好羡慕的？以后还有什么好枣吃。”
“啧啧，可怜呐。”
几个男生接着窃窃私语。
他们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深深地扎进了沈好心里。
都怪她！不然我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和老师对着干这种事太幼稚了！女孩思绪万千，课堂上老师的讲话听不进去一点。
终于到放学时间了。沈好见张老师最后看了自己一眼顿感不妙，放学铃响，女孩飞速开溜，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啧。”跑的真快。张老师嗔怨。
“呼呼。”女孩跑出校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好好……”女孩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沈好背后。
女孩一震，没有回头，径直的跑开。
“小家伙。”步安仁看见泠泉影子，一脸笑意地打着招呼。
见女孩一脸落寞，便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害。不顺利的话下次呗。不急慢慢来。”步安仁安慰。
“哈哈。”女孩强颜欢笑，“好勉强哦。”她笑着看他。
“别伤心了。”步安仁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扬言，“你再这样我就带你回去。我们不来这个地方了。”伤心的地方不值得怀念。给它一点时间，让它结疤吧。
“你知道吗？”女孩喃喃自语，“我宁愿她恨我。”泠泉苦笑。
“……”男人皱眉。
“可她恨我的话我又不想那样了。”女孩眼泪破眶而出，“我这人是不是很矛盾啊，一会儿想一会儿不想的。一定糟糕透了！”说着她脸憋红了一大片，不停地用袖口擦着眼泪。
男人悲伤溢于言表，她的眼泪，带走了他这一生大片的光景。
“不矛盾。”步安仁不知道还能怎样开导女孩，他将她紧紧怀抱，“你很好，她也很好，只是你时空错位你们走散了而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好走在路上，晃晃悠悠。
她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感觉不像是真的。她猛抬头看着温和的阳光，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过去。
她慢慢升起手，也接收不到一点阳光。是啊，这怎么可能呢？转瞬即逝的温暖，怎么会属于她呢。而此刻，她站在树荫下。星星点点照不进她心房半点阳光。
呵。别自作多情了！
沈好慢慢踱步，不紧不慢的走着。
“好好！”女人焦急的声音传来，“对不起，妈妈来晚了。”四点半多了才出来，还是没有习惯。好好她们是四点半就放学了啊。
陈云忙刹车。
“妈妈。”
“宝贝，今天感觉怎么样？”女人担忧地问着。
女孩情绪快速变了又变，“恩，挺好的。”女孩给了母亲一个微笑。
“哦。这样啊。”陈云以为女孩第一天怎么也会有点不适应，看女孩的反应放下心来，“那就好，要和同学老师们好好相处啊。”
“恩。”女孩尴尬。好像不太可能了呢。
“对了，好好交到新朋友了吗？”陈云有些兴奋。
女孩一震，“……还没有。”
“额。没事儿。我们好好这么可爱，交到朋友是迟早的事。”
“恩。”女孩心里略过一丝苦涩。
“好好上车，我们回家咯。”女人笑脸盈盈。
“好。”女孩微笑，紧紧的抱住陈云爬上了后座。
风呼啸而过，呼呼地刮蹭着女孩冻僵的脸颊。
到家后，陈云刹车。女孩早已下来。
“好好，妈妈去看看你爸爸有没有去接阿展，你自己进门后记得锁上门。”
女人飞快进了家门。
“好。”女孩应声，低下了头。
她慢慢地走近了房门，迟迟不进去。
千斤重的神情埂在心头，咽不下去也说不出来。女孩思绪万千，重重的呼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一路“过关斩将”十分顺利，马上就要走到自己房间跟前，女孩将手放在门把上，沈清展走了过来。
“回来了？”男孩漫不经心，手里拿着杯柠檬茶，嘴巴还咬着吸管。
“……恩。”女孩不再理他，自顾自走进房间“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喂？谁招惹你了啊？吃枪药了？”沈清展不明所以，憋了一肚子气。
“阿展？你回来了？”陈云看向楼上。
男孩看见楼下的陈云，“恩。早回来了。……今天放学早。”
噗。什么放学早嘛。我要没问你爸爸，都被你糊弄了。那么担心你姐姐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陈云对于傲娇的儿子一阵输出。
“谁回来了？”沈思远走进。
“我。”沈清展开口。
“哦。”男孩一阵失落。
沈清展无语翻了翻白眼，“她也回来了。”
男孩脸上止不住的喜悦。
“不过她心情不好。谁知道谁惹到她了呢。”沈清展话锋一转。
男孩看向女孩的房门，若有所思。
“好了，应该没什么事。思远你要担心你就去看看。”陈云觉得是两姐弟日常互怼没太在意。
“恩。”男孩看着陈云应道。
“切。”沈清展趾高气昂的离开。
沈思远矗立在女孩房间外，迟迟不肯离开。
屋内的女孩思绪混乱。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当她是什么？随意玩弄的玩具吗？当时那么的决绝，连一句道别都没有……“真是潇洒啊。”
女孩陷入沉思，泪水早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啪嗒。”声音不大不小，刚刚还在打断了女孩的思绪。沈好回到现实，下意识蹭了蹭脸颊，“真是没用呢。”自言自语吓到了男孩。
女孩努力仰起头，想要泪水重回眼眶，可偏偏不如意。
她猛然蹲下将自己深深埋进衣服中。为什么？为什么走了还要回来？为什么还来找她？一声不吭地离开又一声不吭地出现在她面前。仅仅一句对不起就想了结吗？就要她原谅她吗？凭什么？凭什么？！
女孩无声抽泣，她努力将声音降到最小，却再也不能自已，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好好！”沈思远突然打开房门，看见了无措的女孩。
年幼的女孩此刻显得更加娇小，眼边未干的泪痕又添新泪，看上去十分可怜。
女孩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孩。男孩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相处不过一周的女孩。
“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沈思远半蹲下来，温柔的语气一直回荡在女孩耳畔。
沈好微微一愣，“你……”你是谁？短路的女孩突然回到了现实，过去和现在的连接处慢慢交汇。“你，你怎么现在才来。”女孩认出了眼前这个人，放声大哭起来。
“你、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大把大把珍珠从女孩脸上滑过，嗒嗒的滴落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让男孩心脏一次又一次发疼。
沈思远一把将女孩揽在怀里，“没事了，没事，我在，我一直都在。”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男孩捏紧了拳头，眼神狠厉。
“呜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女孩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
哭声引来了陈云和沈清展。
“怎么了怎么了？”陈云担忧地冲了进来。
“别，别过来！走开啊。”沈好吼道。
巨大的冲击力让女孩受了惊吓，分不清哪里是幻觉哪里又是真实。
“……好好，你怎么了？我是妈妈啊。”陈云一阵发懵，不相信眼前的一幕。
“母亲，”男孩开口，“她现在有些神志不清。那些话您别往心里去。”
“没事的，我知道的。”女人仿佛被安慰，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女孩女人一阵心疼。
“她是出什么事情了吗？”男孩问她。
“不知道，我不知道。”女人疯狂摇头。这孩子什么也不肯说，为什么要自己默默忍受呢。女人跪倒在地上捂着口鼻掩饰自己的哭声。
“……妈妈？”女孩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呼唤着陈云。
“好好！”女人猛爬过去牵住女孩的双手，“宝贝儿。妈妈的心肝。”女人泣不成声，“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妈妈呜。”巨大的痛苦再次袭来，女孩咬牙，攥的女人手背发紫。
“妈！”沈思远紧张，“没事吧？”
女人摇了摇头。女孩猛松开手，将自己缩了回去。
“想哭就哭，别给我TM的憋着！”女人望着不争气的女儿骂道。
“妈……”男孩无奈。
“哇啊啊啊。”沈好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绷不住的流。
“啧。”沈清展心烦，“到底怎么了？受了委屈你就说啊，搞这么憋屈干啥？”男孩压抑着怒气。
女孩哽咽，尝试平复心情，“你走！你走！”女孩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字也不想多说，驱赶着男孩离开自己的领地。
“好好。别胡闹！”陈云劝阻着。女孩不依不饶。
“有人欺负你，和他有关？”男孩站起身一遍遍的问着女孩。
“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孩近乎疯癫，一个劲地逃避现实。
“哈？”沈清展炸毛，“我才没有。你别冤枉我好不好。”
沈将国听着愈吵愈烈的声音也从厨房跑了过来。
只见女孩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老公，你来了。你快劝劝好好，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哭过就和阿展吵起来了，还哭着喊着要他离开。”
一字一句清晰地进入女孩耳朵，每个字对她而言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在他们的心里都是胡闹，而自己血亲的弟弟一直都认为自己被欺负都是她先招惹的别人，她永远都是欺负别人。这个家，只是她幻想出来的温馨，每个人都在关心她，可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在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束缚她罢了。以爱之名，筑成牢笼。想想真是讽刺呢。
“我在无理取闹吗？”女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几人。神色尽显悲凉。
“好好，你怎么了？心里难过的话和爸爸说好吗？或者你打爸爸骂爸爸也行。”不要这么作践自己行吗？沈将国哀求。
“哈哈。”女孩好像得知了答案，有时候沉默也震耳欲聋啊。
女孩心灰意冷。
“你没有。”沈思远将女孩抱在怀里。莫大的安慰女孩忍住哭声，堵塞的鼻子依旧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恩。”
“所以……”男孩问她，“到底怎么了？”
女孩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她抬头看他，淡淡开口，“让他们出去好不好？”
“！”沈清展：“别太过分了。赶我一个还不行？”
添油加醋的语气让女孩在沉默中爆发。
“砰！”
“好好！阿展！”
沈清展吃痛。脑袋重重磕碰在墙头。
女孩哭红了眼，原本阴郁可怖的眼神更加犀利，“沈清展！”
沈将国和陈云急地焦头烂额。“快松手，好好！”
“沈好！”沈思远开口，“你冷静点。”
“喂，你干什么！恼羞成怒啊？”沈清展毫不示弱。
“啧。”都这时候了还嘴欠，活该被打。沈思远无语。
“好好，松开。他是你弟弟，你不记得了吗？你们小时候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十分要好。”沈将国努力舒解女孩情绪。
“我需要他对我这么好吗？你们和他一样，不过是你们的一厢情愿！”发病的女孩迷失了心智。这样的“好”我宁愿不要！
两人满脸的错愕。
“沈好！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寒心的话？”沈清展反扑，质问着女孩。“你真的……是无可救药！”
“哈哈。”女孩表现得十分安静，“怎么，你刚得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心里不早就定义好我了吗——自大，狂妄，一无是处，甚至，还……欺负弱小。
“不过，你又是什么好人？”沈好苦笑，“你凭什么插足我的事情？”一行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什，什么？”男孩心生不妙。
“敢做不敢当啊？”沈好步步紧逼。“是谁，一声不吭和无关人员大肆宣扬我的事情？是谁在这无辜充当‘老好人’为人家当护花使者？”女孩揪住男孩衣领，“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男孩心里咯噔一下，“你，你没失忆？”
陈云看得一头雾水。看着剑拔弩张的两姐弟她试图进入。
“妈妈！”女孩大喊，眼神却死盯着男孩不放，“这是我们的事情，你不要管。”
女人望而却步。
“跟你有什么关系。”沈好没有正面回答。
“抱歉……”男孩诚恳道歉，“她两日前突然联系我，跟我说明了情况。”
“所以……你就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了她？”沈好轻轻地笑着，“你那么喜欢她啊。”
男孩不语，她和她的见面，可想而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给你带来伤害，对不起。这点毋庸置疑。”皆大欢喜解开心结真的只是他的妄想。他错了，错的离谱。
“恩。有种。”沈好笑着，过于灿烂，眼里夹杂着泪水，“承认就好。”
沈将国和陈云听的真真切切，沈思远也大差不差的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好好……”陈云后悔，后悔自己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得知女孩假装失忆更是十分心疼。当初女孩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女儿遍体鳞伤，再见她时，她乖巧地躺在医院……“妈妈也很抱歉。”
此时的沈好笑得痴狂。外套拉链被扯开，露出了单薄瘦弱的身躯。
“哥哥……”
沈思远冲了过去，“穿好衣服。气温还低着。”说着稍稍帮她整理了一下。
沈思远，我好累啊。女孩无力地瘫倒在男孩身上。抬头看他，眼里满是难过。一半是她的，一半是他的。真好，你是真的关心我，没有夹杂着任何一点瑕疵，此刻，心里只有我。
之前她遇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你知道吗？”女孩喃喃自语，“后来，她抛弃了我。”
“别难过。”女孩拂上男孩脸颊。
也许，她现在很得意吧。沈好笑笑，脸上面无血色。
“为什么，明明不再在意，想起你还是那么难过。”
“呜——”女孩哽咽，为什么，为什么想要忘记一个人这么难。如果真的失忆就好了。哈哈。女孩仰天大笑起来，突然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如果沉默无声，也当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