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惊悚视频

还是这个梦。

一群张牙舞爪男女挥舞拳头、疯狂呐喊，围着躺在地上的老国。老国感觉自己脆弱得像一只小鸡，随时会被他们踩成一张照片。

老国只能徒然地抱着头，再不敢看头顶上那群张牙舞爪的男女……老国惊慌地奔逃，一个手拿麻绳的大汉在后面紧追不舍，老国的力气突然间被抽空，他无力地瘫倒在地，大汉那张黑紫的脸和一双暴凸在外的眼珠紧紧贴在他的眼前，流着口水的大嘴和那条肥大得出奇的舌头往老国脸上舔来……

老国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他无力地靠在床头呼呼地喘着粗气。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一切都不是真的，绝不是真的……老国鼓励着自己，又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迷迷糊糊中，老国忽然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了，他眯着眼按下了接听键。

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忽然从手机里传来：“大宝，乖儿子，妈好想你——”

“你是谁啊，打错了！”老国掐了手机，几天来连续奔波的疲惫让他再次进入梦乡。

然而他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老国不耐烦地又一次接通了手机。

“大宝，你是妈的亲生儿子，妈好想你——”苍老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这一次，老国终于听清了，他惊得睡意全无。

“你是谁？”老国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你的母亲，你是妈的心头肉，大宝，妈好想你！”

“你到底是谁？”老国颤声问，“我不叫大宝，我也没有妈。”老国是孤儿院里长大的，他知道，母亲早在他两岁时就去世了。

“胡说，妈一直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妈现在衣食无忧，有两个保姆照顾着，妈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天天可以看到大海和蓝天，天天都能呼吸着新鲜空气。空气那个新鲜啊，像是掺进了薄荷和蜜，又凉又甜，妈每天都大口大口地吸着……乖儿子，只有这空气，才是生命最好的营养——”苍老的声音仍在继续着。

“胡说，我母亲早就不在了！”

老国知道，他的母亲是位令所有人都尊敬的科学家，她研究的是原子弹，后来遭到辐射，为了国家牺牲了！这个话题一直隐藏在他心底，他极少对外人说起。

“胡说，这是谁告诉你的？”苍老的女声责问道。

老国突然想挂掉电话，或许这是一个恶作剧吧！这些年他抓了无数罪犯，恨他快死的人不在少数，装神弄鬼恐吓他不是没有可能。

老国再次掐掉了手机，但仅仅几秒后，手机又响了起来。鬼使神差中，老国第三次接通了电话。

“妈是个普通的女人，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母亲一样，最爱自己的孩子，你可是妈在这个世界上最最爱的人啊！”

“不，我母亲早就去世了！”老国坚持说。

“傻孩子，你叫大宝，妈没死，妈每天都在呼吸又凉又甜的新鲜空气……”苍老的声音在重复。

老国确定这是一个恐吓电话，普通的杀人绑架等恐吓手段对他来说已经不具任何威慑力，因此才会有人别出心裁、装神弄鬼来恐吓他吧！老国这样想，他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电话声又一次想起，老国这次才仔细查看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却只有“此号码无法显示”几个字样。老国十分恼火，他索性关了手机。

凌晨四点，老国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老国刚打开床头灯，女儿就闯了进来。女儿吴姗穿着睡衣，打着呵欠，显然刚刚从熟睡中被吵醒，她抱怨道：“老国，您怎么关机了，遇到大事了！”说完将手机递到父亲手里。

电话是前妻吴丽莹打来的：“国强，你怎么关机了？”

“啥事，我正睡觉呢！”老国有点不耐烦，他困意犹在。

“你赶紧给周前局长回个电话，听说高水那个老太被杀案，绞杀现场的视频在网上传出来了！”

“你说啥？杀人视频出来了？”老国一下子清醒过来，困意全无。

“我挂了，刚才周局打不通你的电话，只好打给我，我又打给闺女，这才把你叫醒了。”

老国忙拿起手机拨了个短号，这才发现是女儿的手机，无法拨通公安的集团内网。于是他拿过自己的手机，按下了开机键，在焦急地等待十几秒后，手机终于启动起来，他这才拨通了周前的电话。

“老国，高水的案子闹大了，网上传出了受害人被勒颈的视频，这个视频记录了老太从生至死的整个过程，你赶快打开电脑看一下，我这会就找网监处，让他们立即关闭视频通道。否则会在全市、甚至全国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周前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老国惊讶得张大了嘴，直到手机中传来嘟嘟声才放下电话。他对站在一旁的女儿说：“姗姗，快用你的手机查一段视频，那个毒舌老太被杀的视频在网上传开了。”

吴姗打开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会，果然找出了一段视频，她先看了几秒后，立即递给了父亲。

老国从床头找出老花镜戴上，满脸惊恐地看了起来：

画面中的女人正是毒舌老太朱跃进。

毒舌老太双眼圆睁，舌头伸出微张的口外，一根耀眼的白色易拉扣勒在她的颈部。她右手两根手指插进易拉扣下，正拼命地往外拉扯，试图扯断或是扯松深深陷在颈部皮肉里拉条。她的另一只手指着镜头，眼中透出绝望和乞求……她踉踉跄跄往镜头处走来，马尾辫在脑后无力地摆动着。拍摄人显然在躲避她，也在往后退，但始终和她保持约两三米距离……

毒舌老太的双腿越来越无力，面色也由暗红变得青紫，她左手的食指也费力地插入拉条下，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十几秒钟后终于瘫倒在地，双腿无力地抽搐几下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太可怕了！”吴姗吓得面色苍白。

老国这才发现女儿刚刚坐在床边，和他头靠头一起在观看。

老国伸出手在女儿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别怕，人总是要死的！”

吴姗没想到父亲竟然说出如此驴头不对马嘴的安慰之辞，她忽然想笑，但刚才的恐惧让她无法笑出来。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往老国肩上靠了靠，没有出声。

“姗姗，这是在拍电视剧，爸一看就知道，不是真的杀人。”老国的骗术实在拙劣，“爸是刑警，一看就知道这是假的。”

“爸，你不用骗我了，这个老太分明就是毒舌老太，周三下午高水的警察还找我做笔录，问我前一天下午的行踪，托您这个警察爸爸的福，否则非得把我带到局里，搞不好再留滞个24小时。”吴姗抱怨道。

“爸知道你不会杀人，但朱跃进前些天刚和你发生过冲突，公安机关有权怀疑你。爸这是公事公办。”老国说完下了床，在衣橱找出警服往身上套，这时周前的电话打来了。

“老国，你要辛苦一下，高水9.8案看来非同寻常，动静太大了，我已经让司机赶往你家接你了，你十分钟下楼，立即前往高水，高水分局的人在等你。”

“好的，老周，我这就动身。”老国说完，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爸，天亮再走行吗？我怕——”在父亲面前，一向强势的吴姗内心的懦弱显露无遗。

“不行，这个案子太重要了，你都二十好几了，怕啥！”老国已经穿好了警服，正拿着手机在拨号，等待了许久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谁啊，半夜三更的烦死了！”电话中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她是周薇。

老国在电话中命令：“我是国强，你立即穿好衣服，25分钟后我在你小区门口接你，马上赶往高水。”

清晨5点30分，高水公安分局会议室内灯火通明。

除了老国和周薇，市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老叶、法医科副科长老张也随后赶到了分局会议室。

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大屏上正播放着毒舌老太被勒颈死亡的过程，惊悚的画面让久经沙场的刑侦人员也为之战栗。

视频重复播放了三次后，分局长潘斌挪了挪话筒道：“真是耸人听闻啊，我们见过各种各样的凶杀案，见过各种各样尸体，但现场的杀戮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凶手之恶劣、之凶残远远出乎我们的想象。好在周前局长第一时间让网监处关闭了视频通道，而且视频发出时间又在夜里，点击的群众应该不多，否则其政治影响、社会影响将会远远超出9.8案本身。这次市局及省厅都高度重视，市局专门派出刑侦专家老叶和老张前来支援，省厅也派出了专家专程来咱们高水督办，现在还在赶来的路上。”

“幸好你们没有结案啊，如果真把凶手定为罗家头，现在的麻烦可就大了。”说话的是市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老叶。刚才在车上，他已经通过电话向老国了解了9.8案的先期调查情况。

老叶曾是老国手下的得力干将，他不仅从老国身上学到了办案技能，也学到了老国刚正不阿的人品。

“我同意叶支队的说法。否则我们就骑虎难下了！”潘斌对大家说，“前些天，见国强同志推翻了我们专案组的报告，我是有想法的，认为国强同志是在鸡蛋里挑骨头。现在看来，这个骨头挑得好啊，正是国强同志的仔细严谨，将我们在悬崖边拉了回来。”

潘斌是个知错就改的人：“在此我代表分局9.8专案组的所有同志向国强同志道歉。”潘斌站起身向老国深深鞠了一躬。

大队长徐常兵和十多名刑侦、技术人员也站起身，一起向老国鞠躬道歉。

徐常兵说：“我们曾经认定罗家头为凶手显然是极端错误的，通过刚才的视频我们知道，罗家头不会使用智能手机，更不会上网发送视频，而且视频是几个小时前发出来的，离罗家头死亡已经过去了几十个小时，这种连乡邻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无赖，会有同伙在他死后把视频发至网上吗？对此，我个人再次向国强同志道歉！”

老国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现在不是检讨错误的时候，我想问大家，接下来你们有啥思路？”

沉默了一会，局长潘斌说：“第一，9.8专案组由市局刚派来的几位专家牵头，我们分局的人员全力配合，重新开展调查，这也是周前局长的意见；第二，全面梳理死者朱跃进的社会关系，特别是和她存在个人恩怨的人，并对她三个月之内的电话记录进行逐一排查；第三，全面调查死者当天到达老矿后的所有行踪及接触过的所有人员；第四，对坟地里所有死者的家人进行全面筛查。上次国强同志的分析非常有价值，从受害人的跪姿来看，极大可能是凶手让她向坟内的死者赎罪。我的意见就这些，请大家补充。”

“我补充几点。”老国说，“我认为，受害人之所以让凶手把易拉扣套在她脖子上，显然他们是很熟悉的，最起码凶手取得了受害人的高度信任。因此从表面上看，凶手与受害人在周围人的眼中并不是冤家对头，甚至关系相当融洽。在接下来的调查中，我们不能把目光只停留在那些与受害人有过明显矛盾的人身上，那些与受害人有过恩怨、但受害人却并不知晓的矛盾，应该作为排查重点；第二，受害人曾经因为恶毒辱骂打球的少年，导致数万数十万网民都对她恨之入骨，不排除个别性格极端者出于所谓的正义，在骗得受害人高度信任后杀死她，当然，不排除面对坟地是无意识行为。对此，我的意见是，网上也是我们要排查的重点，虽然我不懂网络，但我懂得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道理，只要他作案，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所有与会者频频点头，分局长潘斌继续说：“国强同志说到了点子上，会后大家分下工，成立相应的调查小组，坚决听从市局专家的指挥。从今天起，取消双休日、取消早九晚五的上下班制度，一天不拿下这个案子，你们就别想回家休息。”

台下所有侦察员面面相觑，但谁都不敢说一个“不”字。关键时刻，这就是铁的纪律。

老国接着说：“我还要补充一点，明天分局组织人手做个模拟实验，找一名身高和受害人相同的女警，做出刚才视频中受害人遭遇勒颈时相同的动作，另派几名身高不同的民警，持手机拍摄，在相同的地点，用视频中相同的距离和身体姿势拍摄，通过对比拍摄画面中景别的差异，我们可以分析出凶手的身高。”

潘斌看了看表说：“现在是上午7点10分，过会我就安排人手进行模拟实验，今天下班前把所有相关视频都交由技术科进行分析，明天早上必须拿出结论。”

“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吗？”周薇举起了手。

“好啊，小周警官，你有想法尽管说。”潘斌用眼神鼓励她。

周薇站起身来：“顺着刚才师傅的思路，我觉得我们还应该用不同的手机拍摄，最好在受害人遭遇杀害的相同光照条件下。因为不同品牌的手机，相素和色彩度这些参数都不同。有了不同的视频，我们可以分析出凶手用于拍摄的手机品牌和型号，未来可以为甄别嫌疑人进行参考。第二，我建议尽快查找发送视频的互联网接入端口，或许能锁定嫌疑人，当然，嫌疑人是一个高智商的犯罪人，他使用家里的或者网吧的网络发送视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找到了发送视频的接入端口，我们可以顺藤摸瓜。”

潘斌点点头：“小周警官说得非常有道理，徐队，接下来你立即安排人手，按小周警官的建议，进行模拟试验和查找互联网的接入端口。”

对周薇提出的思路，老国频频点头，他接着说：“刚才徐队分析得很正确，但有一个问题还没有弄清，既然罗家头没有杀人，老脸皮厚、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为什么被恐吓一下就自杀了？”

众人没有弄明白老国的意思，一齐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老国接着说：“我的意思很简单，罗家头的死亡极有可能是他杀。这是一起案中案，如果我的猜测成立，那么杀害他的凶手又是谁？为什么要杀他？”

刚刚还因为得到老国肯定而小小感动的徐常兵，听老国这么一说，头上又冒出汗来，他在心里想：“看来，罗家头自杀的结论又得被这老家伙推翻了！”

徐常兵想了片刻，他灵机一动：“听了国强同志的分析，看来罗家头确有可能是他杀，幸好我们还没有结案，正好现在重启了9.8案的调查，我个人和大队的所有人员都得紧锣密鼓地扑进调查中。我有个想法，希望国强同志能帮助我们，牵头介入罗家头死亡案，我们负责后勤保障工作，大家意见如何？”

周薇听出徐常兵的言外之意，但她的师傅老国却浑然不知：“好，你们派辆车和一个司机就行，我带小周调查，必要时候你们再派个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