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何为家
陈康康一番话说完，小酒馆内顿时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过了良久，陈康康再次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问到：
“小和尚，你有家吗？”
“哈！哈！哈！，差点忘了，小和尚你是个出家人，那么，你还记得你的家乡吗？”
此时此刻，小和尚道癫看着眼前这个年纪看起来比之他自身，尚且还要小上那么几岁的小小少年，那一双明眸中的悲伤与凄凉，也不免让他有些震惊……
“他真的才十几岁许吗……”
道癫小和尚，一瞬间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陈康康这小少年眼中的孤独，悲凉，凄切之色，浓厚的仿佛那荒原热海边的黑暗……
那种孤独之色，道癫小和尚也曾经从他师傅，天擎宗不可知之地，悬空寺护法长，老龙树圣僧，那里见到过。
龙树圣僧曾告诉道癫小和尚说，那是因为他已经累世修行，经历了数次的生死，故而才不得不体会了那种无人能理解，众生之中亦少有人能体会到的心情……
而道癫小和尚从他那里感受到的所谓的孤独，也不过是那种无人可以理解，无处可以诉说之时，内心深处灵魂的悲鸣罢了……
于是便也不得不孤独……
在那无尽的求佛岁月中，谁人又不渴望有人懂？谁人又不渴望吾道不孤？
然，奈何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便也只得自己与自己做朋友。
所以，每当以那无上慈悲，大无量佛法度化他人的同时，也千万不能忘记了用自己的左手温暖自己的右手。
这其实也暗合了那佛经中所阐述的一些道理，即：
“佛不渡人，人自渡。”
“人不知己，自知己。”
“原来世间从无佛，渡人还需人渡人。”
“渡人先需渡自身，渡他之时已渡我。”
道癫小和尚回想着自己已故师傅龙树圣僧所说过的那些话，突然间就觉得面前这小少年陈康康，与他那身故的老师傅龙树圣僧一样，似乎都很可怜。
但同时又都很坚定……
他们某种程度上都是一类人，都坚定不移的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只到走到路的尽头，或者走到死的那一刻……
“小僧是有家的，自我幼年被师尊天擎大德龙树圣僧捡到，直至今日，依然快一十七年。”
“自小僧记事起，便已身在佛门悬空，眼前亦只有师尊龙树圣僧一人。”
“故而那世人眼中的所谓世外天擎宗，不可知之地的悬空寺便也只是那时小僧的家罢了。”
“初时，每日参禅念佛，师尊龙树圣僧亦是谆谆教导。”
“又因在悬空寺中，我身边的师兄弟大都如此，故而也不曾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后来因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小僧和师尊龙树圣僧不得不出走悬空，游历天下，居无定所……”
“也是在那时小僧发现，自己的家和别人的家是不同的……”
“别人家里有父母，而小僧家里有的却是师尊龙树圣僧和一众师兄弟。”
“为此，小僧道癫也曾遗憾平生未能承欢于父母膝下……”
“只是后来师尊龙树圣僧圆寂时，小僧才猛然发现，小僧原来也是有“父母”的。”
“只是他们跟一般父母的形象不同罢了……”
“不得不说，小僧之前十数年的岁月里曾两次失去“父母”。”
“第一次，是小僧失去自己的生身父母。”
“但庆幸的是，小僧那时还很混沌懵懂，尚不记事，于是便也不甚在意。故而也未有太多的伤痛。”
“这第二次失去父母，便是家师龙树圣僧圆寂之时。”
“但那时，纵然小僧虽觉自身修为已经无比高深，心境更是古井不波。”
“但也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师尊圆寂的那一天，小僧脑袋里没有什么佛法，只有那夏夜里怕我因为炎热睡不着，而整夜给我轻摇蒲扇的老僧……”
“师尊龙树圣僧亦是小僧的“父母”，虽非生身父母，但却是“生心父母”。”
“生身父母送我来到了这个世界，而师尊龙树圣僧则是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现在的道癫和尚。”
“所以，小僧是有家的。”
“师尊在的地方就是小僧的家，也是小僧的家乡。”
一番话说完，小和尚道癫双目已然微微湿润。
小和尚道癫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清茶，一口饮下，那茶水入口却是微微苦涩……
他知道，他此生应是再无机会见到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了……也许从那老和尚圆寂时开始，他便再也没有家了……
老和尚一身修为惊天，那是曾经能力压如今的悬空寺讲经首座之人。
原本他会是这一任的讲经首座，可因为一些原因，他拒绝了。
遍游诸国之时，龙树圣僧从不曾以一身惊天修为欺人，更不以佛的名义欺己。
也曾为了半个馒头，向那恶意戏耍自己的富家子弟弯腰下拜。
只是那富家子弟可受不起龙树圣僧这一拜，龙树圣僧一拜之下，那富家子弟福报顿时被折了九成九。
不久便在那烟花之地阳亢而死……
即使那富家子弟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最后也还是要死的，毕竟道癫小和尚那可真不是吃素的……
或许在那个时候之前还是，但那可恨的富家子弟，将口水吐在龙树圣僧脸上之后，便再也不会是了……
如果说昊天世界里，还有谁能在佛法修为上与龙树圣僧比肩的话。
恐怕也只有那同样心怀大慈悲之念的，瓦山烂柯寺里，的青袍老僧岐山大师了……
龙树圣僧圆寂前对道癫小和尚说：
“每世百年，老衲这已经是第九世了，九为之极。故而老衲也便不会再有下一世了……”
“也许对为师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吧……”
“只是，以后这世间，便也只剩下你一个人喽……你会怪师傅吗？”
“毕竟如果师傅当初不救你，也便就没有了今日之苦痛。”
“所以师傅当初之举动，也难说是你的缘，还是你的劫……”
道癫小和尚那时却早已陷入不知所措，那一瞬间，他感觉他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