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告别
啊……
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那些孩子在临死前，看到的眸子，就是这样的吗？
艾琳娜又想起自己第一次执行地狱守门人的职责，将一名十三岁的男孩儿处理掉。
她纠结，她彷徨，但最终准备动手时，露出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她必须杀掉那个男孩儿，但她在想，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昨天，她还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会慢慢好起来。
明明昨天，她还和少年坐在长椅上吃着冰淇淋。
她现在终于看到了，看到了那些孩子们临死前的景象。
轰——
陈枫极速的突进，暴力的一刀将艾琳娜击飞，透过那破碎的落地窗冲出了教堂。
月光如水，鲜血染红了飞雪，又落在地面，成为斑驳的花朵。
艾琳娜撞击在那处冰封的喷泉边，她吃力的爬起身，看向镜面般的泉水。
伴着月光，映照在里面的是一个看不出人类特征的脸，坚硬的骨质面甲遮盖了她原本靓丽的素颜，苍白的长发取代了她曾经柔顺的淡金。
她的龙化在战斗中不断加深，已没有了人的样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活了下来。
她正在逐渐变成彻头彻尾的死侍，失去最后的自我意识。
身后的少年不紧不慢的走来，一时间艾琳娜居然忘记了战斗或逃跑，只是静静的凝视冰镜中的自己。
“我讨厌镜子……”
艾琳娜说，“镜子会真实地反映世间美丑。”
她起身，转向陈枫，“我现在丑吗？”
陈枫一言不发，只是突然加速，一刀斩向艾琳娜的脖颈。
本能的，艾琳娜用利爪和骨刃去抵挡，火花闪烁间，她再次被击退。
龙化的效果仍在她身上加深，她已经忘记了该怎样去面对陈枫，但身体却会战斗让她求活。
陈枫在冰雪中奔行，脚印后是飞溅的飘雪，夜风带着几片冰雪红枫落下，在月光中与鲜血共舞。
他一次又一次的斩伤艾琳娜，而他本人在雪地中宛若冰上的舞者，在月光和红枫中起舞，滴血不沾。
一片枫叶落下，随后断成两半，丙子椒林上还反射着旋转的枫叶，下一刻便染上了黑红的血。
雪白的龙鳞飞溅，混在鹅毛般的大雪中，像是无影无踪。
高度龙化的艾琳娜就像是个奇怪的玩偶，再被暴力的机器重复的拆解，她龙化带来的高速再生在少年的暴力面前不值一提。
她在战斗中本能的挥舞着力量，却像是个破布娃娃在朝大人张牙舞爪。
恍惚中，艾琳娜看着那个朝她冲来的少年，在月光下的他是那么的璀璨，如同这漫天飘落的红枫，火一样的艳。
说到底，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我杀死那些男人，我拥抱那些男人，是想要寻找什么呢？
她极好的视力看着那漫天散落的红枫，忽然想起了少年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忽然懂了，原来她只是想要那一点点温暖，从指尖透过来，温暖她小小的世界。
就像少年说他曾经推开别人那般，她也推开了所有人。
她认为自己可以坚韧如红枫，可她不是，她独自在那冰冷的夜熬了许久，只是在渴望温暖罢了。
可她在冷夜里待得太久了，已经忘记了该怎样去触及阳光。
即便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在面前，她也已经没有了可以拥抱对方的手臂，只剩下了那冰寒的利爪。
越是想要得到，就越是让利爪深深陷入。
她向前伸手，靠近她的却只是冰冷的刀锋，远去的是她渴望的温暖。
战斗双方在广场上腾挪，每一次冲击都令地板开裂，千锤百炼的名刀也爆出了豁口，而那龙化女人身上的龙鳞却开始剥落了。
陈枫一双赤金色的瞳孔中的杀机逐渐不再迷茫，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天生的战士，他第一次杀那个五代种时会害怕，此时面对艾琳娜也会犹豫。
可他明白，已经堕落为死侍的人是无法回头的，他认识的那个艾琳娜已经远行了，正在跟自己交手的是突破炼狱封锁的恶鬼。
曾经最强的斩鬼人，变成了最强的鬼，真讽刺，不是吗？
或许恶鬼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冬夜般的孤单，那才是最大的魔鬼。
如果曾有一个人真正爱过眼前的女孩儿，她是否便不会堕落了呢？
陈枫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该迷茫，因为这个世界上做错了事就是要付出代价的，阿克塞尔一样，艾琳娜也一样。
显然，龙化程度加深也不是无限的，能量守恒定律在艾琳娜身上还在生效。
受了太多的伤，她已经无法继续再生恢复了，而龙化迹象也在衰退。
陈枫不认为这样打下去艾琳娜就会被‘治好’，但他忽然想再见艾琳娜一面，他想起来，他们还没好好道别。
他收拢自己内心纷乱的情绪，他知道，能让犯下罪孽化身为恶鬼之人最后一刻回归于人的，并非斩落首级的厉鬼，也非夺取魂魄的死神。
能斩断人的罪孽，给予人救赎的，唯有人！
轰——
在巨大的冲击下，广场的地板朝两侧掀起，震荡中，艾琳娜身上的鳞片脱落，在月光下苏白如玉的躯体上满是刀疤的痕迹。
艾琳娜力竭了，身形无力的后退，陈枫则是突进，丙子椒林再次与艾琳娜手持的骨刃撞击在一起时，她彻底的倒飞出去，撞击向教堂侧面的落地窗。
陈枫携着飞雪与红枫突进，因战斗躯体产生的高热让他头顶散着缥缈的雾，于是雪雾与红枫纠缠，斩出的刀光也带上了诗意。
砰——
艾琳娜撞碎落地窗玻璃的一瞬，陈枫也追上了，起跳间，他们几乎是同时在贴地飞行。
那一刀携着极致的伟力，突刺向艾琳娜的颈椎，不管是混血种还是龙族，被切断了颈椎脊髓，都是致命的。
在月光下，艾琳娜好像在短暂的时光中和陈枫对视，暗淡的黄金瞳中不知诉说着什么。
绝世的名刀，玻璃粉碎如雪，白发被气流吹开，女孩儿苍白的皮肤下，暗青色的血管跳动，就像是在神罚下惊恐不安的群蛇。
那一刀刺入了，不再是坚硬的触感，而是吹弹可破的肌肤。
双方如炮弹一般飞射入教堂内，直到撞击在那尊圣乔治屠龙木雕上才停下。
陈枫成半蹲状在雕像中段站稳，手中的长刀横贯艾琳娜的脖颈，切断了她的脊柱，将她定死在了雕像上。
风雪卷入破败的教堂，月光自窗外洒落，一片红枫飘荡着落在女孩儿苍白的发梢上。
她口中涌着黑红的血，黄金瞳逐渐熄灭，变成了碧绿色的眼睛，静静的和陈枫对视。
那片红枫自她发梢前落下，划过她的眼前，在月光的映衬下，给她那双眸子添了一分生气，就像红鸟飞翔在澄澈如洗的青龙中。
她勉强的露出笑容，一如那晚宴会时般明媚，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因为她的气管已经被切断了。
陈枫接住了那片下落的红枫，将枫叶放在了女孩儿手中，他眸子中的赤金色也缓缓退去。
“不谢。”
陈枫说道。
月华如水，枫雪静静的下。
想了想，少年又开口，“艾琳娜，再见。”
女孩儿眼中的最后的光退去，缓缓闭合，手中的枫叶也坠落向地面。
铃兰终究是在生命的最后触及了红枫，又一起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