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下的三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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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午后的地铁站

第三章午后的地铁站

2008年,夏,青箩镇。

车厢里冷气很足,米桐裹着毛毯睡着了。陌里站在窗前,窗外是浩瀚的海水,蓝色的海水无声地汹涌着。海风带着咸湿的味道,泛起一道道白色的浪层,渔船“突突突”地在海面上作业,天渐渐亮了。

睁开眼看了看车窗外,茫茫的海水泛着迷濛的蓝色的光:“这车还在海面上吗?”

“你醒了。”

“嗯!”她掀开毛毯,在走廊里伸了个懒腰,随手抽了一份报纸,看了看去餐厅吃饭。

宛城的夏天十分炎热,米桐穿着人字拖,短裤背心,扎着一个高马尾,在热闹的街巷里吃冷饮。夏蝉在河边的柳树上聒噪地叫着,持续一整个夏天。

早晨的市场十分热闹,新鲜的海鱼。母亲与她一起出去买菜,小黄鱼,小墨鱼,带鱼,挂浆后油炸,做成下饭菜,补充蛋白质和钙质。宛城人会煮一锅泡饭,一小碟萝卜干,很可口的早餐。

母亲出门上班去了,米桐抱着盆子去公共浴室洗澡,洗完澡坐在沙发里蹭邻居家的Wifi边吃早餐边玩手游。太阳照进院子里的时候,去公园里溜达,坐在躺椅里晒太阳,光线刺眼,翻开一本书盖在眼睛上继续假寐。

陌里蹲在河边钓鱼,米桐站在石桥上嗑瓜子,扔得陌里一头的瓜子壳。

“你给我下来!”他抓狂地扔下钓鱼竿,抬头恶狠狠地吼她。

“这么臭的水,能有鱼?想想就觉得恶心。”米桐嗑完一把,拍拍手又开始新的一把,瓜子壳片片如雪花般洒落在他头上。

“你还有完没完!?”

“算好的了,没给你头上磕出顶绿帽子来。”说完米桐跳下土墩儿,把他的鱼桶扒拉开,“看看,钓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玩意儿。”

“看看有没有小龙虾。”

“你别吓我,这满嘴的机油味,你敢吃啊?”

他愤怒地朝她看了看,那忍而不发的憋屈的表情让人看着着实痛苦。她抱着腿坐在他身边,盯着水面不说话。

“你不生我气么?”

“啊?”听到她的声音,他转过头好脾气地看了看她,“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别吓跑了我的鱼。”

“你小区的枇杷果,我吃了好几回了,很甜,水分也很足。”

“你说那个啊!都没人摘,居委会老大妈不让摘,你下次别去摘。”

“哦。”

乱草堆里点缀着几株白色的雏菊,她已经很久没有看电影了。依稀地记得电影里的场景:一座独木桥横跨深溪,一片绿色的草地,夏天绚烂的阳光,一辆单车,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孩背着画架走过晃晃悠悠的独木桥去山里写生。

2015年,冬,宛城。

宛城的街道干净整洁,漫长的街道,车流穿梭不息。走过一条狭小的巷道,桥边有一株绿色的草,有齐人高,开出小朵小朵的黄色花朵。她拿出手机,白色的格子线里出现了一朵特写,一朵小花。

木桥,流水,白墙,青竹,自行车的铃声,一段如流水般的记忆在莺飞草长的三月浮现。

青绿色的银杏树叶,雨后的土壤散发着清新的雨水味,晶莹剔透的雨水点缀在绿叶上,风吹过,雨滴簌簌下落,一把把绿色的扇子在枝头摇晃。寂寥的城市,孤独的灵魂在雨水里浸泡,化作街头水汽袅袅的馄饨铺。

陌南坐在橱窗里吃水煮鱼丸,修长的手指快速地点击键盘,如蜻蜓点水般轻盈。隔着手机屏幕,米桐用指腹轻轻地划过他嘴角的红油,仿佛他就坐在自己的对面,眼神温和地看着她。

盯着他那件白色的衬衫,她轻轻地捻起那颗白色的小纽扣,轻轻地敲打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夜色中的街道亮起了霓红,大盆大盆的白色长钉螺在煤炉子上微微冒着热气,米桐试了试一双白色布鞋。拿着鞋去付钱,将旧鞋扔进了垃圾桶。

米桐坐在电影院门口的梧桐树下,一只白鸽在地上跳跃着觅食,米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将鸽子收入镜框。镜头里突然多了一双白色的布鞋,她愕然抬头,是陌南。

“你个死女人,趴地上做什么?”

“边儿去!”她撑地一跃弹簧般站了起来,“关你屁事。”将手机溜进大口袋,甩甩头朝路口走去。

“米桐,你去哪里?”陌南双手插袋定定地看着她。

她回过头:“逛店。这里有一家书店,要不要去看看。”

“闷了来篮球场找我。”他转身走了。

她愣愣地看了看他,风很大,她理了理嘴角细碎的长发,端着相机对着一面墙蹲了半个小时。补了个妆,进商场办公用品与书籍区买了一堆纸笔用品。路过鞋铺的时候,又看到了相似款的白色布鞋,心里嘀咕:最近怎么这么流行这种款式的布鞋?

裹了裹风衣,抱着一堆面包进地铁站。地铁口的茶树结出了桃状的红色花骨朵儿。地铁的风吹过长发,白色的灯光照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阳光照在站台上,时光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午后,陌南与她一起坐在栏杆上,空荡荡的站台,锈迹斑斑的铁轨,青灰色的鹅卵石,一条铁轨伸展向远方,石头的缝隙里长出了一株细小的草,随风轻轻摆动。

他叼着一根草,双手放在脑后,仰躺在栏杆上。米桐一身白色的棉布长裙,白色的布鞋,一顶白色的草帽,她轻轻地拉开那枚兔毛皮夹,拿出一块玉佩,放在他眼睑上。

冰凉的碰触,他蓦地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她:她眼神清澈,像一汪清泉,没有任何杂质。

“不要闹了。”他拿下玉佩坐了起来,她轻轻地将玉线绕过他的脖子,拉紧线打了个结。

两个人坐在堤上,脚自然下垂。火车还没有来,阳光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

“陌南,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有一片水边草滩,干旱的季节土地裂出泥鳅般大小的裂缝,一场秋雨下来,蓊蓊郁郁地长满了田字草。小小的草,细细的草茎,在略带寒意的深秋生长。好怀念那样的黄昏哦。”

说完她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用草帽盖住了脸。

“你说水里的冰能冻住水,为什么不能冻住时间?”米桐似睡非睡,阳光慵懒地照在身上。

“生命本身就是一个成长与衰老的过程,谁也不能左右,包括人自己。”

米桐在涂鸦本里画了一棵树,一丛草,一束阳光,其余的是空白,在空白处写了一个单词:TIME。时间是种很奇妙的物质,虚无缥缈,无法触摸。时间就是生命的流逝,看水,时间在水里,看花,时间在花里,看鸟时间在鸟里。

陌南与米桐坐在车厢里,荒芜的景致,偶尔略过一片明媚的黄。米桐将手指放在透明的车窗上,灿烂的阳光在油菜花上流淌,清亮亮的流水,湿漉漉的台阶,空无一人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