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归于好
瑶池回廊，仙娥们见到大摇大摆，四处溜达的司命已见怪不怪，玉带纷飞，鹅脸晕红，醉熏熏的模样连长都长不稳，偏生见到个美丽的仙子们都想要调笑几句，
“姐姐们，这是去哪呀？”
泰安殿里新晋的小宫娥呆愣住，只觉被那双含情眸轻轻一扫，亲和的笑意像极了那风流倜傥的画中人，
“给泰安殿的夫人送花去。”
夫人最喜欢杏花了，主子吩咐每日来瑶池采摘最鲜嫩的杏花枝送去，一旁的仙娥急忙使眼色，主人嘱托不可将夫人一事说出，奈何话一撂出，再收回却是来不及了。
明眸善目的仙神此刻眼神清凌凌，哪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小宫娥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起来吧，这事我不与你家主人说去。”
司命柔和了目光，宫娥们一脸感激，携着满篮清香嫩白的杏花而去，离得远了，还能听见轻轻细语，
“幸好，这回碰到的是司命上仙……”
“夫人不知等多久了…”
女子望向远去的点点身影，眼神微眯，心底涌上沸腾的邪火，这狗东西有了一个小白花不算，趁沐霖不在，还多了个夫人？
星星翻滚进云层，每位神仙的府邸在曼妙的天云间忽隐忽现，平日拜访需由主人许可，方可迈入，当然也有关系好的神仙，护府云只消闻得来人气息，即可重重叠叠散去，司命显然不在此列。
但不妨碍她想入就入，此刻女子正趴在凌云上，四肢着地，俯身贴耳，哮天犬来了都得惭愧没有对方标准，为了及时探听到天界第一手八卦，哪位神仙打嗝放屁了，那位神仙背后骂人了，司命都会在她的话本子里添上，就没有她探听不到的事。
府云轻轻飘过，并没有触发雷云暴滚之劫，司命松了口气，泰安殿内一名女子坐在窗边，身着青衫，双指拿起杏花细细摆弄，起落间，自有一股恬淡悠远的韵味，司命愣住了，眼睛酸涩。
飞鹤掠过，一声哗啦，什么东西从云上滚落，摔落了下来……
“夫人，怎么了？”
听见动静，宫娥们出声询问，
“无事！你们出去吧。”
女子抬手阻止，轻声的话语听不出异样。
“是。”
宫娥们站在殿外守候。
刚刚摔到湖边的人已然不见，沐霖来不及讶异，眨了眨眼，甚至疑心自己看花了，却见刚刚惊鸿一瞥的人，坐到了窗前，女子呸呸两声吐出嘴中的草，甚是委屈，又不无亲昵地冲着眼前人抱怨，
“好啊，小霖子，背着我偷偷藏这！”
女子笑吟吟伸出双手，捏起对方脸颊晃了晃，
“快说，怎么回事！”
陡遭对方上手，沐霖眉心一跳，却罕见地并不感到害怕，似是被感染，眼尾眉梢却也忍不住现出点点笑意，如三月春花，被风一吹，暖暖地舒展开来，
“啧啧，别以为笑得这么灿烂，我就能饶了你。”
司命放了手，终究舍不得捏疼自个儿好友，况且这厮如今看起来还傻乎乎的。
“你……你是谁？”
女子放松了心神，这几日来到陌生的地界，时刻绷着的弦，在见到眼前人这刻，莫名松弛了下来，如鲸投大海，倦鸟归林，对方肯定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可为何都不记得了呢。
司命荒谬地摆摆手，见对方还是一脸不解的模样，才终于意识到有地方不对劲，
“沐霖，你的仙力呢？”
对方一脸懵懂的模样，又摇了摇头，
“我不叫沐霖，我叫杏娘。”
“你……你认错人了？”
沐霖迟疑开口，虽然心底漫上的亲切感做不得假，可万一呢，不由地涌出深深的好奇。
“邬华，那狗东西又做了什么！”
司命将手中树枝掰断，在确认女子是真不记得自个儿身份，仙力尽失已与凡人无异那刻，司命想和对方拼命的心都有了。
“不……不关邬华的事…”
女子瑟缩地摇了摇头，没想这个动作倒让对面人紧紧盯着，心里顿时七上八下，
“没认错，就冲你这万年难见的大情种。”
说着，点了点对方的额头，司命摇头，恨铁不成钢，
“三界内，还找得出第二个人吗？”
沐霖摸了摸额头，好像再夸她又感觉不对，憋着嘴，眼巴巴看向对面人，倒像被欺负了，
“好好好，不说你，真怕你了。”
司命举起手掌，见女子又开心地撑起下巴，犹如一汪活泼的清水，肆意欢腾，不由地也跟着笑了，
“说实话，你这副样子还真少见。”
女子歪了歪头，迷茫从眼底划过，沉默了会，小心翼翼开口，
“那我以前是怎样的呀？”
以前？司命笑了笑，一搭一搭的手指抚摸着杏花，缓缓开口，像是昔日的好友站在了跟前，
“是独来独往，不爱笑，遇事喜欢自咬牙扛着。”
司命看到女子皱起眉头，嘟囔着什么，不禁笑着摇头，
“就如你此刻这般，皱起的眉头，像是藏了很多很多心事。“
女子怔了怔，头痛在此刻袭来，朦胧的记忆如云似雾，她好像瞧见了一位女子，总是在望着一个人的身影，清风化雨也照不进那方死寂，好像，好像一个罪人。
“你怎么了？”
再度睁眼，是司命担忧的神情，女子摸了摸脸颊，一片湿润，
“我好像看到了自己。”
司命喜上眉梢，
“你想起来了？”
只要想起，神力回归就不是难事，只是眼前人却摇了摇头，看着司命，像是询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当神仙很苦吧。”
司命张了张嘴，眼前女子眉头微皱，双目如水，携着淡淡轻愁，竟有几分好友的影子，否定的话哽在了喉间，司命笑着，偏过头，
“如果你不喜欢，那可以无忧无虑，做自己。”
那天，司命待了很久才离开，走之前，她又看了眼那抹清瘦的身影，仿若风一吹便散了，
“凡人就凡人吧。”
司命望向漫天星，嘴角现出一抹笑意，当年初灵诞生时，一个小女孩固执守候，如今，该是自己守护她了。
司命司掌凡人气命，顺遂无忧，好运连绵，还怕自己定不了吗。
夜晚，玉树临风的身影出现在殿前，宫娥们纷纷请安，邬华随手一挥，霎时噤声，
“今天有何异样？”
为首的宫娥摇头，回想起夫人在晚间发呆，似有心事的模样，想了想又吞咽了回去，跟着身后的仙娥们一起退下。
清辉落地，窗前杏花还散发着幽光，一抹清淡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怎么了？”
邬华上前，明灭的光线照在那张如玉的侧脸上，很奇怪，无论看多少次，沐霖心中都止不住心跳，
“没……”
女子回神，对上邬华柔和的目光，难得的，握紧手指，心底深深的疑问就要脱口而出，
“想说什么？”
看出了对方犹豫，邬华好笑地坐到近前，如水的月光给两人披上了一层寒霜，一股亲密若有似无的流淌，似是夜晚褪去了尖锐，给了沐霖几许勇气，
“邬华，你……你真的想和我成亲吗？”
闻言男人笑开了，伸手揉揉对方的脑袋，
“当然，瞎想什么？”
女子勉强地跟着笑了，眉宇间流露出一丝难过，司命说的没错，对方身上携着梨花甜香，沐霖垂眸，轻轻开口，
“我不……不想那么快成亲。”
邬华眉头一皱，陡然想到那张张画像，戾气骤起，垂首间触及女子小心翼翼的眼眸，心蓦地软了，她只是杏娘，没必要吓着对方，想到这，男子蹲下身，字字温柔，
“别怕，你以前不是最想跟我成亲吗？”
“乖点。”
沐霖愣住了，星光散落，坠在了男子眸间，陡然和多年前的眉眼重合，陌生又熟悉。
桃花村坞，炊烟袅袅。
一身清贫的男子，窘迫地立在树后，春光打在身上，不晒，却也漫上一股烫人的热意，
“邬某愿娶杏娘为妻，还望……”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跟来的小姐妹噗嗤一声打断了，两人对视，又仓促避开，却也惹得大伙笑得更大声了。
这一幕对于杏娘来说足已铭记此生，女子怔了怔，仔细再看月色下的人，脸还是那张脸，心动依然，可刨根问底的想法再触及对方懒散间一瞬而过的自得时，突然便散了。
人心易变，就像喜欢吃的杏梅，吃多了，也就不想要了，只是世人贪心，纵是不喜也不愿放过，最终辜负了过往，亏负了当下。
她不理解，可不重要了。
月光下，女子做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