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女
洛冬清坐在房门旁的靠椅,一手架在身侧的桌子撑着脑袋,双目闭合,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房间里拉着窗帘不透光,寂静而漆黑,心脏止不住的吵,让洛冬清有点心烦意乱。
他把少女带了回来,安顿在了床上,那药力和酒劲在路上就被他化去了,不然肯定会惊动到家里还在睡觉的两老,他就这么半撑着脑袋地熬了一夜,满脑子乱糟糟的,心里想的全是那些往日的碎片,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情绪,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询问。
如果真的是以前的那个人,她会是责问?还是怨恨?又或者是失望?如果不是以前的那个人的话,那自己做的这些,又算什么呢?夜很静,只有脑袋里乱哄哄,以至于那少女清晨惊醒了之后,他仍然保持着半撑脑袋睡着的姿势,并没有选择率先开口,也没有多的动作。
少女醒过来的时间比洛冬清预想的要早一些,他想看看这种情况下少女会怎么做,他也在考虑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殷半芙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能清晰的回忆起被同学约出去玩,然后一路被怂恿着到了喝酒的地方,明明不是很多的量,却有种难以抵抗的昏睡感,她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面对被身边同学暗算了的现实,然而她并不如梦中的那般强大,也没有那么坚强的意志,挣扎反抗一番之后,她受了重重的一脚,随后就昏死了过去。
而怪异的感觉,就是自己现在居然安然无恙地躺着一张床上,身体上还残留着疼痛感,但脑子却清醒得很,一点也不像是想象中那种被下了药的感觉,除了那一脚的疼痛,浑身上下没有其他地方再有异常的感觉,就像是身体明明承受了无法想象的磨难,一觉醒来除了知道不是在做梦以外,并没有脑袋中预想的那种痛苦,这种落差导致她恍惚了好一会。
在终于确定了不是做梦之后,殷半芙开始悄悄转动脑袋打量周围的环境,当看到身旁桌子上架撑着的那颗脑袋,她的心脏都快吓了出来。
昨晚就是这个人,把我拐到这里的?但是好像又不对,凭昨晚的印象,那个人显然不会让我这么安稳地睡到自然醒来,而且周围好像也没有什么限制我的措施......他是......睡着了?那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先和外界取得联系?殷半芙在惊愣了好一会后,大脑里的计划开始飞速转动。
自己一个女生,力气肯定比不过对方,与其赌对方的善恶,不如想办法寻求到第三方的介入,或者找到能够自保的物品,殷半芙逐渐理清思路,对方这么放心地不做防备,肯定是还有后手,这种情况下,逃跑不会是她第一要考虑的事情。
洛冬清撑着脑袋,侧耳听着床上那自以为足够隐蔽实则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十分清晰的悉悉索索,在这种情况下惊慌失措才是大多数人的反应,而她的行动虽然笨拙,但不难听出她也正在努力克制着情绪,在发现自己疑似睡着后,就悄悄地摸到另外一边床边,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应该是爬绕过床边,朝我这边的房门过来,那我要不要拦住她呢?虽然门早就已经悄悄给她留了缝,这样她在外逃的时候就不用再去费心思控制力道去开门......
不对!她在干嘛?!
“铿......”
金属物件落地的一声清鸣,在这个房间里显得有点太过刺耳了,殷半芙猛地摁住了那只落地的金属衣架,惊慌地直起身体回过头,房间里面静悄悄的,架在桌子上的那条手臂没有放下,也没有要抬头的迹象,紧张地盯了好一会,殷半芙这才心惊胆颤地慢慢松开衣架。
谁能想得到这人床边居然堆了一堆的铁衣架!殷半芙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弯下身去,继续抹黑找东西。
是的,她没想着要离开这间房,在殷半芙的考虑中,逃出这间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她试图在房间里找到一些类似于笔之类的方便携带的自保武器,在关键的时候这些小物件没准能带给自己意想不到的结果。
洛冬清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个少女现在满脑子想的不是怎么逃跑,而是先去找武器,明明自己留了门给她离开,反而听起来被带回来的这个人却更像是一个入室的窃贼,在那里不知道摸黑翻找着什么。
结果就是一个找得满头大汗,另一个听得一头雾水,而外面的天也已经从蒙蒙亮彻底醒转,再拖下去的话,家里的两老就要起来做早餐了,到时候可就不是什么能放人走的好时间了。
“你在做什么?”洛冬清轻呼出一口气,安抚着心中那些许不定的忐忑。
“啊!”少女惊叫了一声,身体如弹簧一般直起,随后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很可惜这次不是幻听,守在门边的那个人是真的醒了。
“你的名字?”洛冬清将椅子挪了挪,隔着床,正对着少女的方向,坐姿宛如审讯的军官。
“啊?”少女愣了一下。
“你是军官吗?”洛冬清没理会她的惊愕,继续问着,“或者是警察?军人?我看你不太像是想逃离的样子,换做一般人的话,不是尖叫,就是惊慌,而你并没有,你是受过类似的训练吗?”
洛冬清心里很清楚她不可能是什么军人,从扛她回来的路上他就摸清楚了,这个女生身上的肌肉和骨骼显然不是那种锻炼过的强度,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女生,至少身体上的信息是这样的,而洛冬清在意的,是她的那一声呼唤,他无法确定这个女生身体里是不是和他一样寄宿着不同的灵魂,又或者是以一种别的什么方式存在着。
军官是他以前世界常用的称谓,而在这个世界,似乎对于军官这种概念更为薄弱一些,他既想试探,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用了好几种不同的称呼,他死死盯着少女的双眼,房间里窗帘紧拉,只有一点点微蒙的光亮透过边缘照进来,这就足够了。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她声音里有些颤颤的,满眼都是警惕和小心。
眼前的男人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并不是来自于两人所处的境地不同,而是油然而生的一种惧怕,对上他的双眼,仿佛就会被看穿一切,而且他就堵在了门边,这说明他并不想放自己离开,这种时候没必要使用过激的字眼去激怒对方。
“准确来说,是我救了你,昨晚你喝醉了,被别人拐走,我路见不平顺手给你救了回来。”洛冬清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在说从路边顺手救了一只濒死的小猫一样。
不,更准确地说,像是侩子手抬了抬脚,给迷路的蚂蚁让了路一样,至少殷半芙是这么觉得的,他的动作、语气,听上去就像是那种不具备生命的死人一样,仿佛生死都不在他的考虑当中,漆黑房间里这翘腿斜靠的身影,让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所以,你的名字?”洛冬清再次问道。
“你问我的名字做什么?”
“我救了你。”洛冬清说道。
可如果不是你救的我,如果你和那些人是同伙呢?殷半芙很想这么说,但是沉默了半晌,她发现这样根本没什么意义,就算是录威胁视频,也不会选这么暗的环境,自己也没有什么需要声控解锁的密码等。
没准真是他救的我?殷半芙脑海中刚一浮现这个想法,马上就又被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的,如果真是他救的我,那就不可能把椅子挪到门边,一副要拦着我的样子,而且他的动作和语气都让人值得怀疑,哪怕不是他拐走我的,也一定和那些人有所联系,他一直问我的名字,别的都不问没准就是为了让我放下戒心,对,一定是这样。殷半芙眼中警惕的越来越浓。、
“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你就可以走了。”洛冬清自然是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些猜测的,只是他也不难猜出,这女生多半是往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想去了。
“我叫半月大仙,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殷半芙随口编了个。
“不可以。”洛冬清冷冷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就叫半月大仙,就叫这个名字怎么了?女孩就不能叫半月大仙?”殷半芙嘴硬道。
“殷半芙......哼。”洛冬清拿出一张卡片样的东西,丢在了床上。
殷半芙心中一惊,往身上的口袋摸去,只是怎么也找不到了,那床上卡片样的东西显然就是她随身携带的证件,此刻她只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而对方居高临下,一直都是像看猴戏一样地看她。
洛冬清突然没了兴致,那颗一直砰砰直跳的心脏也安分了许多,他一直在盯着殷半芙的举动,她的言行完全和记忆中的那人不同,虽然外貌和声音略有几分相似,但可以肯定内里并不是他所期盼的人,他把椅子挪了开来,将房门打开。
“你走吧。”
他真的就这么放我走了?真的是他救了我?!殷半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门口的光亮,房间的黑暗被驱散,光照在那男人的侧脸上,殷半芙没由来地紧张,连忙别过头去不看他的脸。
老节目里都这么教,还未脱险的时候,不要盯着犯罪者的脸看。
“我对你没兴趣,救人纯属路过顺便,问你名字只是想知道自己救了个什么人而已,出了这个门,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关联,最好你是能忘掉我救过你这件事,如果有人问起来,我希望我不会存在你描述出来的经过里。”洛冬清毫无感情地下着逐客令,那语气听起来甚至还隐隐透着嫌弃的意味,虽然他本身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我......真的能走?”殷半芙还是有点不太确信,她缓缓地朝床上伸手,拿回了自己的证件,壮着胆子问道,“要真是你救了我的话,刚才怎么你一副堵着门不让我走的样子?还有,你不是已经拿了我的证件看过我的名字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殷半芙并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性子,只是她的怀疑仍然还没打消,对方放人走不一定说明就是好人,也许是留有其他后手,又或者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但是在网络发达的现代里,她也是见识过了不少的阴谋诡计。大半夜的黑巷子,就这么巧路过一个热心人士,看上去还像是那种半死不活的瘾君子,她是怎么都觉得难以置信。
“现在不走,那留下来吃个早餐再走?”洛冬清反问道,见殷半芙还有点愣头青的样子后,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如果实在不想走,那也可以永远留下来。”
冰冷的话让殷半芙的头皮瞬间就炸了开来,是啊,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离开之后再想,非要在这里胡思乱想什么呢!殷半芙隐晦地瞥了一眼那半明半暗的脸庞,上面除了冰冷,再无其它情绪,她抖抖擞擞地贴墙站起,壮着胆子朝门边挪了过去。
洛冬清就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那目光没有再落到殷半芙的身上,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帘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殷半芙终于出了房门,她看清了这个屋子里的布置,看上去与一般人家无异,这让她的心中安定了不少,胆子也就更大了些,她的脚步停在了房门边,声音怯怯的。
洛冬清没有回答,只是脑袋微转,将目光汇聚到了她的身上,他自认为刚才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以后两人不会再有任何牵连,可这个女生似乎脑回路不太一样,难道她看不出来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对......对不起,谢谢。”
殷半芙被他的眼神吓到了,那其中赤裸裸的死亡气息是她从未感受过的,那是任何生者都会下意识想要远离的险恶,何况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磕磕绊绊地道了谢,便慌慌张张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无论何时何地,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一件大事啊,世间本应如此,可惜是因为我......”洛冬清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些什么。
“只要她不把我供出去,我就不会进大牢,没事的,就算进了大牢,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世界已经不同了,不必再这么鲁莽行事,我总得学会克制。”
他喃喃自语,双目闭上,像是在劝说着自己一样,随着手上的动作房门缓缓关上,房间里再次回到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