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蝰蛇魔杖 模糊的身世
忽然,豆子高高跃起,像一个弹珠,瞄准维克多口洞大张的几乎脱臼的嘴巴射去。说时迟那时快,维克多猛然闭上嘴巴,把豆子弹飞出去。但立刻,豆子落到男孩的大腿上,几乎又以更快的速度射向了男孩的脸蛋,这次它瞄准的是男孩的鼻腔。
待男孩反应过来,已经为时晚矣。
维克多只觉得有一个膈应的小东西射进了自己的鼻孔,然后从鼻孔进入到口腔,随之顺着漫长的喉道,侵入到自己的身体内部。
很快,他便感到胃部犹如一阵火烧般刺痛,满脸渗透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动(其间,他一度悔恨不已,以为自己吃了毒药,就要死啦),大约捱了三四分钟,火烧的痛楚渐弱,他用手擦拭着仍旧不停从额头和脸颊上向外冒的满头的大汗。
正以为一切结束之际,男孩的胃里又突然引起一阵翻江倒海的巨大恶心。他不由得歪斜身子,双手紧紧攥拿住被汗水溻湿得被褥,把脑袋和半个身体探出床沿,俯下身子,压低脖颈,鼻梁戳地,张大嘴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嘴里跑出来似的。
忽然,他感到一块滑溜溜的几乎堵塞咽喉的异物从胸腔与喉咙之间抑制不住地涌上来。
他目眦迸裂,涕泪泗流,痛苦地张大嘴巴,几乎要把嘴角撕裂开来。须臾,哗啦哗啦,从口中吐出一大滩腥臭的黄水。
维克多顿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畅,他虚弱地倚到床边的墙壁上,只见脚边那滩腌臜的黄水中一个拳头大小的可爱的小怪物正龇牙咧嘴地狐假虎威。那个小怪物遍体通红,头顶上生着一对羚羊的犄角,四肢像企鹅一般滑稽而短小,肚腹圆滚滚的,肚子上显现出一个复杂的图案,像个“魔”字。它哇啦哇啦地怪叫着,一会儿从地上蹿到床上,一会儿从床上蹿到桌上,一会儿又从桌上蹿到柜子上,纸箱上,布帘上,屋檐的横梁上,开在墙壁高处的气窗上,然后用那双可怜的像企鹅翅膀一样尚未进化出手指的小手拼命地敲砸窗玻璃,似乎想要逃走。须臾,小怪物再次跳到柜子上——阁楼中海拔的最高处,把本就浑圆的身躯又吹鼓起好几倍,旋即从口中喷出一团微弱的火焰,正如打火机中喷出的火苗。
珍妮婶婶见状,抬起魔杖悄然一挥,小怪物便从那张布满鲨鱼牙的嘴巴里喷出一团蓝色火焰,骤然萎缩成一颗红色的巧克力豆,在柜子上颤动不止。珍妮姑姑捻起那颗瑟瑟发抖的巧克力豆,仍旧将它收进铁皮盒子中。
“维克多先生,您的身体里确实拥有少量的魔法元素,没有向您寄出录取通知书是学校的疏漏,为挽回名誉,现在我代表学校正式向您发出邀请。”
珍妮向男孩挤了挤眼睛:“我婶婶是墨赫里克兹魔法学校的防御系魔法老师。”
维克多低垂眼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姑姑会担心的要命的。”
“你可以写一张纸条留给她,等到学期结束,你就回来看她。”珍妮说。
维克多摇摇头,几乎坚决地说:“不行,姑姑找不到我一定会发疯的。”
珍妮婶婶瞧瞧小女孩,又瞧瞧小男孩:“好吧,维克多先生,现在您还有一些时间考虑,
我这儿有一张明天下午17:21的车票,您如果考虑清楚,可以到海德尔大街38号来,那里会有人将您送到墨赫里克兹来的。”
维克多从珍妮婶婶手里接过一张与众不同的车票,那是一张像扑克牌似的黑底烫金花纹的纸片,上面写着:
地址:海德尔大街38号½罗汉鱼车站
时间:4月21日17:21
始发:唐吉坷德愚人大道
开往:墨赫里克兹魔法学校
“珍妮,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珍妮婶婶把魔杖神秘地纳进长袍中,半是催促半是命令地说。
珍妮扭捏地走到婶婶身边,突然开口道:“维克多,你一定要来啊。”
维克多瞧着珍妮天真善睐的样子,不觉点了点头。
于是,珍妮快乐而灿烂地笑起来。
很快,二人像陷入到无可自拔的沼泽地里似的,迅速沉没黑暗,销声匿迹了。
这天晚上,维克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没过一会儿,他便把那张神奇的车票从枕头底下抽出来,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端详。刚刚珍妮和婶婶走得匆忙,维克多没来得及瞧仔细,这会儿罩在暖融融的棉被窝里,把车票捧在手掌心里一寸一厘地观察,果然又发现了许多符合魔法规律的特殊细节。他看见,在车票正面画着一架飞驰的马车,马车的车辕上挂着三匹形容彪悍的黑色骏马,骏马的肚腹两侧都长着像蝙蝠一样宽大而薄的翅翼,马车的前室里坐着一个身形魁梧满脸胡渣的马夫,他一面用手紧紧攥住缰绳,一面扭头向他招手示意,仿佛在邀请他坐上自己趱赶的马车。车票的背面是一片水平如镜的辽阔湖泊,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森林,只见一群群梅花鹿从森林间蹦蹦跳跳地跑过,在湖水的东边是块不小的湿地,滩涂上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在湖边饮水,有羚羊,野鹿,水牛,兔子,松鼠,大象,长颈鹿,犀牛鸟,小马驹等等,景色和谐,其乐融融……
维克多谛视着车票上这些像电视画面一样流动着的栩栩如生的绘声绘色的景象,不觉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他想去极了,恨不得立刻出发(留在这个世界,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平庸的命运),但又害怕姑姑不同意。随后,他想到珍妮说的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先斩后奏,给姑姑留个口信,趁着夜深人静离家出走,珍妮说了,等到学期结束,他可以回家探望姑姑。”但立刻,他便打消了这个馊主意。“姑姑会伤心死的,如果等我回来,她生病了发疯了,怎么办呢?如果她离开这里了,我要到哪里去找她呢?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呀!”维克多把头蒙在被窝里自言自语。“我不能辜负姑姑的养育之恩。”,“可是,我好想去啊,好想……对,我一定要去,我要学好魔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给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的混账王八羔子们一点颜色瞧瞧!”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向姑姑坦白从宽,表明立场。他要去墨赫里克兹上学,而且非去不可,谁也阻拦不了,即使阻拦也无济于事。事实上,除了姑姑,谁也不会关心这个小男孩的生死去留。
……
“天怎么还没亮啊,真难熬,真难熬。”
“天啊,你快快亮起来吧,快快亮起来吧。”
在焦急万分地无限等待中,维克多艰难地睡着了一会儿。
大概在清晨三四点钟的时候,他猛地惊醒过来,抬眼望望气窗外如乌云遮盖般漆黑的天空,大失所望,于是直愣愣地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气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退去黑暗而神秘的伪装,显露出如处子一般白里透红的娇嫩颜色。
早晨六点钟整,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姑姑照例梳妆打扮整洁,打开楼梯下那扇狭窄的储物室的门,赫然看见维克多一反常态地正坐在餐桌前默默无声地啃咬着一块昨天忘记打包放进冰箱的奶油面包。她纳罕地走过去,微笑地问道:“小家伙,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昨晚没睡好吗?”“还是饿了?”“快别吃啦,姑姑给你煮两个鸡蛋吧,鸡蛋有营养。”说着,便走到厨房间,顾自敲碗打碟忙碌起来。
“鸡蛋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咸的吧”
“香油要放么?”
“嗯”
“放点葱花吧,这样吃起来更香。”
“好”
维克多一面魂不守舍地啃着冷冰冰硬邦邦的面包,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姑姑的问题,一面在想什么时候开口好呢?怎么开口呢?嗐,现在就开口吧。还是再等一等,等吃完了鸡蛋开口不迟。小男孩脑袋里的另一个声音嗤之以鼻地笑道,你个孬种,总归要开口,早开口不如晚开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可是……,可是什么呀,你不说我替你说。别别别,我自己会说,我自己会说。
“维克多,你再想什么呢?”
“啊?我,我什么也没有想啊?”
“没想,我叫了你好几遍,你怎么不吱声呢?一定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呢?”
姑姑双手端着热腾腾的水煮鸡蛋,走到男孩身边:“快把垫子垫上,别烫坏了桌子。”
“哦,好好。”
“好烫,好烫。”姑姑双手揪着自己的耳朵,喊道。
突然,想到什么折回到厨房里,取来一个调羹递给维克多:“勺子,你怎么像个木头人似的,动也不动。”
小男孩没有理会姑姑的抱怨,呆呆地接过勺子,把碗里的一个鸡蛋舀起来。正准备往嘴里送,姑姑厉声吓止道:“小心烫嘴。”随即,像连珠炮似的质问道,“哪有像你这样的,刚捞起来就往嘴里灌,嘴巴不要了,喉咙不要了,想得食道癌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嘛,小家伙,别藏着掖着,你到底有什么心事,跟姑姑说,姑姑给你拿主意。”
维克多麻木地把鸡蛋放进嘴里,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口,突然如梦初醒,惊呼道:“烫烫烫!”姑姑连忙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块折叠整齐的手帕,去擦小男孩的嘴:“你瞧瞧,吃得满嘴都是,烫着了吧,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男孩望着姑姑心疼地用手帕为她小心翼翼地擦拭嘴唇嘴角,原本充满勇气的瞳孔顿时黯然失色。他悄悄地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姑姑,你相信这个世界存在魔法么?”
姑姑的手陡然一颤,手帕短暂地停留在维克多的下巴上一霎那,又心虚地动了起来:“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存在魔法呢,维克多,亲爱的,你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啦,你该好好学习,等你掌握了更多的科学知识,你就知道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魔法。”
“是这样的么?”
“是的!”姑姑回答地异常肯定干脆。
“可是,我亲眼见到魔法是存在的。”
姑姑关切地摸摸维克多的小脑瓜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着凉发烧了,怎么尽说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前天我在学校背后的松树林里遇到一棵会动会打人的树,两个变成绿光飞走的黑衣人,还有一个会变成猫头鹰的小女孩,还有……”
听到“变成猫头鹰的小女孩”这句话时,姑姑的肩膀不禁抽搐了了一下:“维克多,你快到床上去,你一定是发烧了,发烧了,看到的都是幻觉,说的都是梦话。”
“姑姑,我看的很清楚很清楚,那个小女孩你也见过,就是珍妮。她和他的婶婶都是从魔法世界里来的。”维克多情不自禁地抓住姑姑的手,想让姑姑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坦率,但姑姑的手冰冷僵硬,仿佛失去了温度,令人感到悲伤。
姑姑失神地伫立了一会儿,呆愣愣地在男孩一旁坐下来。
“姑姑,昨天晚上珍妮婶婶已经给我做了测试,说我拥有魔法师的血统,尽管不纯洁,他告诉我,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去上魔法学校,而不是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浪费青春和光阴,并向我补发了墨赫里克兹的录取通知书,墨赫里克兹应该是一所魔法学校的名字。”
“哦,这么说,昨天那个小女孩,根本不是你的同学。”
“对的,不过她马上将会成为我的同班同学了,昨天我们在松树林里撞见一个红衣女巫,她好像不是善类,珍妮说,我已经暴露了,如今只有进入魔法学校才是最安全的,这样姑姑和别人也不会受到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