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尔一觉醒来，又是傍晚了，花园里的灯柔和地照耀着。

他没注意旁边站了个人，一回头把他吓了一跳，惊得他猛烈咳嗽起来。

安尔安定心神后打开了房间内的声控落地灯，心脏还在怦怦跳着。自从生病后他就鲜少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化了。

“咳咳，下次能不能不要吓我。”安尔苦笑，感觉自己都被吓得清醒不少。

白蒲不置可否，灰色的瞳孔倒映出夕阳的余晖，沉默地注视天边可望不可即的昙花一现。

安尔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的手上，深黑色的手套将所有秘密隐藏其中，它是流动着的黑色，一点点落在地上。

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白蒲自从他见过她的第一面起就一直身着黑色的大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像是永久沉默的黑色，无声地拒绝了所有人的窥探，同时埋葬了所有真相。

安尔有些力不从心，单薄的身体因为咳嗽剧烈地耸动起来，一股腥甜弥漫在口腔内。

病情又加重了，安尔对自己的身体无比清楚。

他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饱含了愁绪与无奈，人生苦短，于他更是白驹过隙。在这个他所眷恋的土地上，遗憾与幸福构成了他生命的主基调，也让他得以在生命的最后时间，有可以回味的故事。

只是这过早的幸运，真的能称得上幸运吗？

“黑鸦最近如何？这两日没收到他的消息了。”安尔良久才调整好情绪，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悲观了，每日闭上眼，都在想是否明天的他还清醒。

“一切照旧。”白蒲轻声开口，任由微风拂动发丝，带来远方的气息。

“小姐，我能询问你一个问题吗。我恳求您如实回答我。”安尔挣扎地坐起身，“我的母亲，是不是有下落了。”

……

“我询问我的侍女，她们都三缄其口，诚惶诚恐，这太明显了……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现在我只恳求您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我的母亲是否已经不在人世？”安尔颤抖着发问，他像一只雪白的蝴蝶，在狂风中破碎不堪，绝望而悲怮的神色却又怀揣着最后的希冀……哪怕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强迫自己面对那个深渊，等着有人给他致命一击。

死一样的安静笼罩着这个房间，窗外的虫鸣都显得刺耳。

“抱歉，这并非我职责之内的事，无可奉告。”白蒲面不改色地回答他，无动于衷，不近人情。

安尔楞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起来，“没事，母亲可能还活着，是我太敏感了……是我的问题……”

他自顾自搭建起了可笑的屏障，为自己残留的执拗。

在谎言真正被戳破之前，它就被定义为真实。

安尔抬头，脸色苍白，“我有些疲惫了，麻烦您先出去吧，我现在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白蒲为他带上门。

为黑鸦隐藏这显而易见的真相，只需要一句话，安尔对于生存的信念就会瞬间崩塌，他太脆弱了，一触即碎。安尔克斯的翅膀无法帮助他抵挡这样的风暴与绝望，这潮水一样的悲痛轻而易举就能淹没他。

但是面对他所渴求的真实时，他展现出的并不是最纯粹的绝望，而是掩藏着希冀的，对生活与美好的渴望。

他仍旧愿意欺骗自己，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