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期、估值与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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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的价值之旅

巴菲特说:“5分钟能懂就懂,5分钟不懂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而我却是花了20年,在不惑之年才真正明白“价值投资”的精髓。

我和股市结缘较早,1997年报考的大学专业就是“投资学”。由于是家族内的第一个大学生,我报考专业时无人指导,全凭个人感觉。当年可能是受港剧《大时代》的影响,觉得股票是一种很酷的东西。大学期间,我也会去学校旁边的券商营业部,挤在大厅看大屏,趁着没人时在走廊边的电脑上输几个股票代码,我还记得当时的软件叫“钱龙”。大四的时候,我在家门口的券商营业部实习,主要工作是在前台给客户开户。由于当时恰逢“5·19”行情,每天开户的人都很多,我偶尔还用学校里学的技术分析给客户指点,这大概算我的第一段“分析师生涯”。

但我当时对股市没有亲近感,感觉在学校学的金融学、经济学毫无用武之地。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巴菲特、索罗斯,接触的都是来自台湾作者的技术分析书籍,还有类似《炒股就这么几招》《如何跟庄》《短线是金》等。因此,我确信股票投资不是我终生想要从事的行业。2001年,我读研后就断了和股市的联系,正好那几年A股也迎来了历史上最长的熊市。

读研期间,我一门心思在出国申请上,在同学们忙着考证、实习的时候,我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学术研究上,那几年的“专心读书”也给我后来的策略研究打下了坚实的“经济学基础”。当时我也听说了一些国际投资大师的事迹,但依然无感,最大的理想还是做一名“著作等身、经世济民”的大学教授或者学者型官员。

第一次出国申请失败后,我先去澳门教书,又去香港读博士。在这期间,我有一位同事特别喜欢炒股,经常跟我们讲“A股的变化”。但他的热情并没有感染我,我对A股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当年。到了2006年年中,我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做学术,恰好连续在校园待了20年的我又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于是乎我决定“退学”,回到上海。一个澳门的朋友帮我在申万研究所谋了一份实习岗位,我当时完全不知道申万研究所是干什么的,我以为就是类似社科院这样的机构。我只想多一段校园外的经历,然后参加当年的“学生招聘季”,我最想做的还是花旗、汇丰等外资银行的管培生。

实习的经历很新奇,我很快发现A股已经不一样了,同事讨论的问题、所用的方法我都很有兴趣,难道这才是我的归宿?大概过了几周,策略部空出一个岗位,领导问我有没有兴趣,于是我稀里糊涂地参加了面试。面试的过程很不理想,因为我一直研究宏观层面的经济学理论,对微观的财务、会计、估值等并不了解,所以几乎是一问三不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获得这个岗位,可能是因为当时市场才刚刚起来,投简历的学生还不够多。最终,新员工和领导见面,时任研究所副总经理、人力资源总监的黄老师对我说:“我们现在的策略已经很强了,但我们依然希望有人能够梳理背后的方法,甚至整个研究所的体系。你愿意接受这个挑战吗?”或许黄老师会这样“忽悠”每一个新人,但当时的我确实有了“使命感”。那个时候,上海地铁2号线世纪大道站长期关闭,我每天下班需要步行15分钟到住所。那天晚上,我在东昌路站到住所的路上来回走了好多遍,心中奔腾着康德式“我为自然立法”的冲动。第二天,我去和领导表决心,表示并不只是为了一份工作。

知耻而后勇!由于我的微观实务知识非常欠缺,所以在入行前几年拼命学习。A股的门槛很低,但要达到专业水准很难。我在申万的前5年过着“半封闭”的生活,澎湃的大牛市、财富、职位升迁似乎都和我无关,我还是以读博士的心态坐冷板凳,思考和建构一些“无用”的东西。

到了2011年,各种机缘巧合把我推到前台,让我出任“首席策略分析师和策略部主管”。其实我的性格不适合聚光灯,在公众面前演讲会紧张,有生人在场会局促。果然,第一年就搞砸了,当年只得到新财富第六名。随之而来的是各种诘责,难道所谓的体系真的只是盛世繁华的摆设?闲时无事,皓首穷经;临阵对敌,实无一策?那年年底,除了安抚团队,我向所内每个领域的首席讨教,大多数还是支持我,表示不应该为一时失利而否定一切。所幸我们坚持下来了,第二年就得到第一名了。我们写的《策略投资方法论》至今还有人看,现在经常有年轻人在陌生的场合跟我说是“看着我们的策略报告入行”的,这或许就是我在卖方机构7年最大的收获。

离开申万后,我开启了为期10年的“买方生涯”,经历了两家公募机构,曾担任公募基金经理和专户经理,从2016年开始创业做私募。过去10年,除了角色转变,更重要的是方法论的成熟和蜕变。纵观10年投资生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以“大势判断”为主。我出身于宏观策略,从研究过渡到投资自然还是使用“大势判断”。“大势判断”很重要,但可应用的时间不多,过去10年需要“大势判断”的点也就是在2015年下半年、2018年年初和2018年年底,其余时间都是结构性行情。在这些点上我确实有优势,可一旦进入结构行情就比较窘迫,所以过去10年我一直在补充主要子行业甚至重要上市公司的微观知识。终于在2021年能观察到众多子行业的轮动并进行配置,方法论多元了许多。第二阶段是妄图建立“统一场论”。我当年在申万的平台上,有一大好处就是可以和各路高手畅聊,聊多了我就产生一个想法:如果将所有高手的优点融合,那就是天下无敌的方法。这个想法有点类似于爱因斯坦的“统一场论”。为了这个想法,我耗费了近5年时间,结果发现不同打法背道而驰,要求的性格和起点都不一样。因此,到了2019年我开始专注于构建自己的方法体系,从自身的性格及优势出发。经过近一年的思考,到了2020年十一长假期间,我突然发现自己适合做价值投资。于是我重新翻读巴菲特、芒格、霍华德·马克斯、赛斯·卡拉曼等人的著作,才发现虽然当年在很多书上都像模像样地做了笔记,但其实完全没读懂,所以这一次重读才倍感亲切。来来回回、兜兜转转花了近20年时间,最终回到了原点,但此时已经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第三阶段。虽然我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方法,可“价值因子”却陷入了过去30年最黑暗的时刻。建立体系很难,在一个体系的逆风期坚守更难,所幸2021年后就迎来曙光。

过去30年,A股以2005年为界,之前是“蛮荒年代”,之后步入“现代社会”,所以本书以2005年为起点复盘之后17年的历史。这17年又分为三个阶段:2005—2009年的“周期为王”,2010—2015年的“成长致胜”和2016—2022年的“茅宁[1]共舞”。这三个阶段非但主角不同,连方法论都有差异,但当中又透着不变的共性。本书共五章,采取总—分—总的模式:第一章先论述为什么选择2005年作为起点、2005年之前的A股和2005年之后的A股;第二章复盘2005—2009年的行情,主流的方法论是“投资时钟”;第三章复盘2010—2015年的行情,主流的方法论是“互联网思维”;第四章复盘2016—2022年的行情,投资者摒弃行业之分,唯龙头是举。第五章总结了过去17年不变的规律,分别是周期、估值和人性。说来也巧,第二章至第四章几乎对应我职业生涯的三个阶段:“周期为王”的年代我在申万打造体系,“成长致胜”的5年我在两家公募机构任职,“茅宁共舞”时期我已经出来创业,在每个阶段都有各自的探索和沉淀,冷暖自知。

写A股历史的书很多,有来自记者的,有出自学界的,也有政府官员撰写的,但甚少有投研一线的实战记录。既然很少,我干脆自己写一本,也算给这个行业做一点贡献。虽然我早已离开学界,但古人所说的“立德、立功、立言”依然对我有深刻影响,在所有的称呼中我也最喜欢“凌老师”这个叫法。写史是一件很累的事,事件庞杂、数据浩瀚,所幸我在申万期间就留下了大量手稿,离开卖方后依然有随时总结、撰写投资笔记和心得的习惯。我在过去半年多每天晚上花2~3个小时梳理、撰写,数易其稿,终于写了一本自己还算满意的著作。

在整个过程中要感谢的人实在太多!首先要感谢我的妻子,感谢她支持我放弃唾手可得的高薪工作,做一次毫无胜算的尝试。其次感谢一直关注、支持我的人。还要感谢我的助理以及同事杜琨,感谢她们在本书撰稿过程中的审阅、绘图及整理。感谢益盟梁宇峰师兄为我与出版社牵线搭桥。感谢中信出版社的许志及墨菲团队,每道流程都精雕细琢、不断锤炼,真是“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最后,我要把这本书送给我的儿子,希望他能明白,无论多么困难的事,只要每天坚持,日拱一卒,最终都能做成。

本书不作为任何投资建议,市场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本书观点仅代表个人观点,欢迎投资者交流。

凌鹏

2023年6月于上海浦东


[1]茅宁是指以贵州茅台为代表的茅指数和以宁德时代为代表的宁组合。——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