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时绕麦田求野荠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辛弃疾
春天来了又走,繁花开了又落。季节的交替轮回,由不得我们的意志,就像时间,就像生命。我们在绿肥红瘦的感叹中,进入鲜嫩如新叶的初夏。
我常常想,我们经历一个又一个春天有什么意义呢?那些奇美的景色,那些无与伦比的美味,那些生命的寓意与希望,都是在教给我们热爱生命,热爱自然,热爱一切善与美的事物。多么美好的时光啊,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慎独和感恩呢?
拥抱春天,与大地对话,与草木交流,是我必做的、独属于春天的功课。每经历一个春天,对生命的感悟就更深刻一些。
春天,又一个季节的轮回,生命再次出发!
春天,除了喧闹的花,最打动我的还有春田里的野菜。那些萦绕在童年里清甜的榆钱、香甜的槐花在城里已经很难找了,但蒲公英、苦菜、曲菜之类的野菜总还能寻得见。我总是执着地认为,野菜是对春天最深情地告白。
一直自称是挖野菜长大的孩子,识得百草,竟然对荠菜一无所知。说来奇怪,直到现在,我们这一带的人们也都不识这种野菜。想来,辨识野菜也是代代相传。但无论如何,乡村里长大的孩子总是对野菜的话题相当敏感。
荠菜纳入我的视野,源于多年前在某报上看过的一篇文章,篇名已经忘记。文章大意是说,去德国进修的一位女士,有一天去拜访朋友,发现她家楼下长着肥嫩的荠菜,就挖来包了荠菜馅馄饨,非常鲜香美味。
后来朋友家用荠菜馄饨招待了德国朋友夫妇。他们大赞味道鲜美,追问是什么菜,在哪里买的。朋友说,从路边挖的菜。这让德国人大惊失色,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德国夫妇带来一大堆词典、百科全书之类的书来找他们,高兴地说:“这种‘草’,确实能吃。”为求证这个问题,他们泡了一天图书馆,真是较真得可爱。
看过这篇文章,我便有些鄙视自己,还自称识野菜达人呢,居然不认识荠菜?它到底什么样呢?
有一天,跟同事滨聊起荠菜,她说,我认识啊。滨也是识菜达人,喜欢花花草草,各色花儿过了她的手,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转眼便长成水灵灵的仙草一般。
空闲的时候,她带我去校园找荠菜,还真是找到了。这看似普通的“草”,掩在野菜、野草之中,并不显眼,此前竟从未入过我的眼。
那年春天,我特意去野地里挖了一袋荠菜。经过繁复的摘、洗、烫等工序,然后剁碎,跟肉馅合在一起,记得一定要多放油和蒜末。终于,饺子熟了,透过饺子皮,可以看见翠绿翠绿的馅,鲜香可口,真是太美味了。但凡好吃的东西,做起来一定更费事。
此后,每年春天,去踏青时,必挖些荠菜回来。真是“春在溪头荠菜花”呀!挖荠菜时,太阳暖着背,风儿拂着发,眼里放着光,心情欢畅得想唱歌。回来吃上一顿美味的荠菜馄饨或饺子,真是太享受了。
每次吃完荠菜饺子,我都会心满意足地想,我把春天给吃了!如此赏春色,品春味儿,才不负春光,不负大自然的恩赐。
今年清明节,我随老周回保定安国看望婆婆并一众亲人,当然要祭祀先祖。
不忘故人,也不负春光。漫步于田野间,总是被大平原上动人的春色感染。麦田,花树,在高枝与田野间起起落落的喜鹊,在房屋与树林间穿梭的燕子,还有我一眼就看见了麦田渠埂上的那片荠菜。“时绕麦田求野荠”,我笑了,看来今年我要在这里补上挖荠菜这一课了。
于是,回家拿了小铲子和一个袋子,直奔田野而去。此时的我,看见荠菜仿佛见到了前世的亲人,将它们搂在怀里,身边的麦田和花树也都成了荠菜的陪衬。
一树花喧堆紫烟,陌上翠色接远天。信步春田风拂柳,笑对渠旁野菜鲜。
挖了一袋荠菜,兴冲冲地回家。不料,婆婆看见了,吃惊地说:“你怎么挖一袋草回来了?”我也愣在那里,脸红了,好像我真的挖了草回来。原来婆家的人也不认识荠菜!
那些古代的大诗人是怎么识得荠菜,又写了那么美的诗呢?辛弃疾说:“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我更喜欢苏东坡的“时绕麦田求野荠”和“荠菜花繁蝴蝶乱”这两句,闭上眼就是美美的画面,仿佛置身其中。据说,著名的“东坡羹”也是用荠菜熬成的。
我着急地辩白:“这不是草,是野菜,很好吃。”我多想证明,这是好吃的野菜,但是我们要回唐山了,时间已经来不及。心想:明年,我一定要让您吃上一顿美味的荠菜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