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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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使徒

再一次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映目的是比黑暗更深邃的黑色火焰,遍布于这片被降下神罚的土地。

“看来一切都不是梦呢”。

头痛欲裂,魔力的运转迟滞,那是神魂分离带来的后遗症,任何方法都无法压制。用力的捶打了几下头后,手脚也逐渐取回了气力,魔力的回路重新运转,不消片刻,当再次出现在魔界众将前,我又变回了那似乎万能的王,部下们涣散的目光在看到我后变成了狂热。

又是和父亲相爱相杀的新一天。我曾是父亲最忠诚也最强大的孩子,无数叛神者的尸体是我向父亲宣誓忠诚的证明,不论是远古的伪神亦或是无耻的叛徒。但是为什么,天国的统帅最终沦落为叛神者之王,这说起来多少有些滑稽。

那一天,我也被我视作父亲的的天主抛弃了,像曾经那些被我不耻的叛变者。他将我发配到了这称为地狱的地方,如同对待一件垃圾。从天国统帅到恶魔之王的转变在最初差点儿让我发疯,似乎是为了表达他的愤怒,我被赋予一个新的名字,撒旦,神的敌人。

多么的讽刺,曾经立于主的身边,以光辉为名的我,成了恶魔之王?可为什么会这样,错的真的是我么?

“萨麦尔,主又命令你去消灭那些背弃吾主的恶徒么?”

这是加百列的声音,她和以往无数次一样,装作无意的向我打探此行目的。

“当然,不信仰父亲的卑贱又怎么有资格生活在父亲庇佑的大地。”

我的声音中是不加掩饰的兴奋,全然不顾加百列脸上的些许伤感。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觐见父亲,告诉他这一次我又引渡了多少迷失的灵魂。加百列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但仍旧挡住了我的前路。其实,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的这位同伴,很善良,或者可以说是很懦弱。因为漫长岁月交融成的情谊,我很在乎她。但另一方面说,我又并不喜欢她,她和我们其他几个兄弟截然不同。我认为她不够资格位列为炽天使之一,因为那无用的善良,她总会对尘世中的生灵付出超出必要的感情,也因为这些不必要的感情,她总会为了那些下界的蝼蚁去顶撞我们的父亲,愚不可及。

我有些无奈的再次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同伴,强行挤开了离开了。

“加百列,别做了。”

她没有回应我,但是已经被落在身后的那个身影透出的孤寂又重了几分,突然没有去和父亲分享此次收获的打算了。

我的生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迎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这让习惯于与敌厮杀的我突然有些不适了,但这份不适感来的快,去的更快,就在我百无聊赖的开始又一天时,数名高阶权天使来到了我的住所。

“假期结束。”

任务和以往没有太大差别,依旧是去讨伐那些反抗父亲荣光的低贱恶魔,几名权天使异常郑重的态度起初还让我多加了几分谨慎。但事实是,战事非常顺利,我的军队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阿蒙虽然凶顽,但与我相比终究还有不小的差距。在我驱散了他布下的火云,砍断他惹人厌烦的蛇尾,他运用自身隐匿的天赋抛下部属跑路后,恶魔军团彻底崩溃了。之后的几天里,我又先后重伤了赛列欧斯和贝列,杀死了大量恶魔。

可在我尚未来得及体会胜利的余韵之时,奇异的号角声突然涌入了我的耳中,随后,前一刻还意气风发的我体会到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剧烈转变。那最无耻、最卑鄙的叛徒在我魔力透支,一时无以为继之时对我施以了突袭,作为曾经的部属,他了解我远比我了解他要更多,这一次我受了有生以来最重的伤,虽然最终勉力击退了他。

不得已我只能封印力量,乔装为一个凡人,借着无边的兵祸隐匿行迹,意图潜回圣徒们实控的土地。之后的几天,虽然狼狈,但却是远比我想象中顺利的避开了恶魔的搜索,令我不解的是他们的搜捕进行的相当敷衍,甚至让我一时间以为又陷入了什么阴谋。

在几天昼伏夜出的潜行后,我终于到达了银色十字照耀下的土地,至此心头稍安。

魔力的严重透支,伤及根本的重创,被恶魔身上污秽的侵染,我无疑急需寻觅安全之处休养生息。于是,狼狈至极的我试图求助于父亲的信奉者们,为了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作祟,我隐瞒了身份。

让我愤怒的是,失去了包裹于周身的瑰丽光环后,我见到了曾经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的丑恶嘴脸。他们都是在父亲的荣光照耀下,灵魂得以升华的圣洁之人。曾经恭敬的跪俯伏于脚下,脸上满是庄严肃穆,口中全是赞颂的天眷者。这时却是用一种看着脏东西的鄙夷眼神看着我,口中是不堪入耳的咒骂,在我向他们寻求帮助时,一次又一次的驱赶我甚至不惜棍棒相加。即使,我无数次的向他们表明了自己同为父亲信徒的身份,但没有哪怕一人愿意帮助我。

最终,疲惫、伤重加上精神的巨震,这一切压垮了我的身体,我努力撑住身体,蹒跚的离开了这座神眷之城,之后眼中一黑便已人事不知。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了一座简陋的灰色帐篷中。看着这和印象中豪华寝宫迥异的“住所”,记忆复苏,经过短暂的错愕,在大脑重新被理智所接管后,我已经理清了状况。

“看来是有人帮了我,毫无疑问,他一定是父亲最坚定的信徒”。

代替数天来不间断的失望和愤怒,是信仰再次被肯定的幸福。可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想象中,与父亲最忠诚信徒的相遇并没有到来。如果不是能感受到银色十字中涌出的熟悉力量,我甚至怀疑父亲的光辉从未到达这座城市,这座比我拼命逃离的土地更缺少温度的城市,即便曾经以父亲代理者降临于此时,看到的还满是天主最忠贞的信徒。

可是如今,在我被父亲的信徒背弃之时。我被救了,但救我的人是一个,信奉伪神的异教徒?羞耻和愤怒折磨着我的灵魂,这怎么可以?长久以来信仰的崩塌,使我甚至开始怨恨救了我的她。

她从未问过我为什么晕倒在城外的荒野中,只是一日复一日细心的照料着我。即使我总是因为迁怒而对她冷言冷语,毫不掩饰自己浓厚的敌视。但是,每一次她出现在我面前时,依旧带着温暖到让我产生负罪感的笑容。愤怒掩饰着愧疚,猜忌是心虚的假面,善良不应被辜负,但我不能回应,那意味着我的存在本身都被否定。

但,无可阻挠的,眷恋的萌芽悄然生长,我开始期待每一天和她的短暂相伴。

她是怎样的人?包裹严实的灰袍中露出的少许皮肤上,总能看到各种伤痕,旧伤未愈新伤又起。没有血色的苍白面庞和瘦弱到不堪一握的娇弱腰身,我甚至无法想象,这般瘦弱的她是如何把我背回帐篷。在我看来她绝对算不得幸福,可是她为什么能那样笑着,一个被世界所遗弃的孤影,又为什么会有那样存粹的善良。

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和尘世的生灵牵涉过深,可是在与她的相伴中,在那无言的安宁之中,那份眷恋在我的灵魂上留下了越来越无法抹除的印记。

“为什么?”

那一天我终究没有忍住,第一次和她答话。她的眼中在一瞬间出现了最绚丽的光彩,她或许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哑巴。

“神说,要爱世人,把一份幸福分出去,那这世上就会有两个幸福的人。”

因为欢喜,她的声音带上了不加掩饰的雀跃,我尽力控制身体,才堪堪压住了即将撅起的嘴角。

对她在我面前谈论一名伪神的逾矩行为,我本该非常的愤怒。可是,此时心中除却少许的苦闷,更多的是感受她心中愉悦而感同身受的另一份喜悦。与她“同居”的日子是平淡却幸福的,梦幻的不甚真实。

在温和的清风相伴中,我的伤势迅速好转,已然行动无碍。而我也知道我必须离开了,否则我怕是再也无法挣开捆缚于我灵魂上的眷恋之锁。

我向她告别,双眼尽力避免与她直视,全然无法面对她眸中映入的我的身影。她只是保持着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清丽的声音随着响起。

“愿君一路平安,灾厄不侵。”

没有挽留么,难道是我在期待什么?

“莉莉丝,你一定会幸福”。

这是我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她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再次恢复了笑容。

在我已经走出很远后,她依旧静静的伫立在那里。这时起,我心中有了个最特殊的存在,一个下界的人类,还是一个异教徒。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离开她的住所后就一直徘徊在这座城市的周围,出于那份眷恋,我不想回归天国,因为责任,我又不能重新回到那小小乐园。

几天后的傍晚时候,城中出现了未见过的喧闹,本来对这些所谓的信徒早就失去了一切兴趣的我,却鬼死神差的靠了过去。从纷乱的嘈杂中拼凑得来的信息,应该是教士们要烧死一个异教徒。年轻女孩儿的身影闪动,难道是她?不,应该不会,她已经在附件生活了许久,虽然深受苛待,但应该性命无虞。

为了那可能的万一,我还是混入人群来到了集会的广场,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面容扭曲,浸透着一种嗜血的兴奋,口中狂叫着“烧死她”,却恐怕连为何要那么做都不清楚。真是丑陋,这世间只有一种生物会因为对同类的敌视而兴奋。

我很快就懒得再去观察周围疯狂嗜血的怪物,转头去观察广场正中堆起的高台。

并不是她,那一刻体会到了名为安心的一种感情。火刑柱上的是一个和她年龄相若的年轻女孩,也有着同样纯净的笑容。那笑容之中是对这些野兽般的同类的怜悯吧,让我对周围放肆嚎叫的异物们更为厌恶。

我最初并没打算救她,虽然我知道,她没有罪,和她一样的笑容,又怎么会是一名罪人。但就在我想转身离去时,一股心中的悸动还是让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我制造了一阵耀目的强光,同时将幻音导入了现场诸人的脑中,在人群陷入混乱时,我将被捆缚的女孩儿带出了城市。

女孩儿经过短暂的诧异后,很快复归平静。

“您是神明派来解救我们的使者么?”

真讽刺,我居然被认作是伪神的使者。我忍住了告诉她我或许曾经暴揍过她口中神明的冲动,只是警告她尽快离开。但她似乎在我的眼中找到了不想得到的答案,亮起的眸光迅速黯淡了,木然的向我道谢后快步离开了。

比起被剥夺生命,信仰的崩塌更为致命么?

在确定女孩儿已经走远后,我悄然潜回回了莉莉丝的住所。不知为何,不久前,心中突兀的出现了一种无法压抑的不安。可就在那小小的乐园已经进入我的视野之时,沙利叶突然出现,阻住了我的去路,那份不安越发浓烈。

“天父命我接你回去。”他说话的同时,状似无意的用身躯遮挡了我试图越过他的视线。

“莉莉丝呢?”

“你不该去念着一个污秽的异教徒。”

一个轰雷在脑中炸开,我再不顾阻拦在身前的同伴,而沙利叶也没有再强行拦阻我。

再次看到她,倒伏于血泊之中,小小的瘦弱的身影,脸上还是那样温暖的笑容,如果不是再也无法从那具身躯中感受到丝毫温度,甚至会让我误以为她只是在安睡。

“这是天主的决议。”

沙利叶看着如同化为泥塑的我,带着丝无奈的出生提醒。

“如果你能早些回去。”

这就是父亲的“恩眷”,这就是所谓的“博爱”?

那一天,我孤身离开了,我去了与天国相反的另一个方向—地狱。

万能的主,因为你的“博爱”,人间、天国还有地狱都只剩下了无尽的悲鸣。您知道么,由万千生灵的怨念罗织成的仇恨之网已经覆盖了整片天地,就让我们共同为您献上一曲无名的镇魂歌。也许,我们会失败,变得连在地狱的业莲中挣扎都成为一种奢求。但是,还是请您离开这至高的神座吧。纯粹的善良应该得到幸福。

今天起我们有了同一个名字,践行这同一个愿望。不论我们居于人间,天国还是地狱,使徒(叛神者)已经向您举起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