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海大人会怎么做呢?
堂堂大明天子,因为李尘不过寥寥几句话,竟然是莫名的开始慌乱了起来。
他开始反思着,自己在官员俸禄这方面,是不是真的过于吝啬了。
而先前对于李尘的那些怒气,也跟着消散了大半。
当然了,同时他也有些难堪。
毕竟李尘的话,就像把他架在了火炬上,拼命的拷打。
他多么希望李尘不要再说下去。
但很明显。
并不知道朱元璋就在现场的李尘,并不会因此而停止。
他叹息一声,是由衷道:“海大人可怜啊,为了补贴家用,他那已经垂垂老矣的双亲和岳父岳母,至今依旧是在下地干活,没有享受他这个知县的半点好处。”
“他的结发妻子,那个知县夫人,整日忙于缝补织布,腰也弯了,就连眼睛也有些看不见了。”
“至于他……堂堂知县,在处理政务之余,还要亲自耕种于田垄之间。”
这边。
朱棣和涂节脸上的表情,已经明显得有些难受了。
朱棣低着头,眼眶有些微红,已经沉默了许久。
很明显,李尘说得这些,是他这个燕王,几乎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也不会有兴趣去了解的东西。
至于涂节……
此刻的他已经是泪洒当场。
或许是触景生情,一直或许是别的原因,李尘的故事,让他在海大人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此刻的他,痛哭着朝着李尘哀求着:“别说了……”
“李先生,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但李尘怎么可能停止呢?
他将目光望向牢房外,幽幽的叹息着:“想那海大人曾经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日金榜题名,那日殿前奏对,陛下还曾对他多有夸赞;不少士人、商贾,同乡……争相巴结于他!”
“只可惜,那日的故事,不过是黄粱一梦;如今正值壮年,却为世俗所累;老态已显,韶华不在。”
慢慢的。
李尘原本叹息的声音,突然是变得高亢了起来:“但是为了百姓,为了当日的志向,海大人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不失本心,一心为公!整个县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蒸蒸日上!治下百姓闻海大人之名,无不交口称赞!说上一声:青天大老爷!”
再然后。
李尘的话音却突然一转:“但你猜怎么着?”
随着李尘的语气,朱棣和涂节,甚至是密室中的朱元璋和朱标,都是伸长了脖子。
很明显,他们已经被李尘的故事,深深的吸引住了。
李尘的故事,继续娓娓道来。
“一日,他同窗的好友前来拜访;那日,海大人才知道,当年同为二甲的那位好友,当初同样是被分配做了一地知县,但如今,竟然已经升任户部,成了个五品的郎中!”
李尘一抬头,语气却又是便成了幽幽的长叹:“海大人为同窗高兴之余,却也是不由得感伤。”
“他这位好友,他是知道的;他在任上,虽不说贪赃枉法,但也并无任何突出的政绩;但唯有一点,每年考核,这位好友却必在甲等之列!”
“反观他,如同老牛一般勤勤恳恳,一心为民,百姓交口称赞,每年考核,却不过勉强只能一个及格的丙等……”
“如今,曾经的好友已经贵为五品京官,而他却还是一个七品芝麻官;他起身,朝着好友行了个下官礼,说了一声大人。”
“你们说说,这是为什么?”
隔壁,朱元璋冷哼一声:“还能为何!?不过是官官相护,那些腌臜之事罢了!”
倒是朱棣这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海大人他,没钱!?”
李尘淡淡道:“说是,却也不是。”
“你们或许也知道,这官场嘛,说穿了,却也逃不脱人情事故。海大人没有余财,一身官服缝缝补补,都已破旧不坎,就更别说和上官走动,联络感情了。”
“所以啊,上官和他并不熟络,便知道海大人吏治突出,但又如何能赏识他,给他升迁的机会呢?”
“他这位好友左右逢源,颇有家资,所以一路上能一马平川!但是海大人他,不贪不取,一心为民,却唯独只有一样,他穷啊!”
“照顾一家老小,就已经很是勉强了!如何能顾得了别人呢?”
李尘的语气平淡至极。
但在众人听来,却别有一股悲凉之感。
朱棣更是一惊一乍,整个人的身心,都已经被海大人的故事所牵动了。
看得李尘突然停了下来,他连忙是询问道:“先生,那后来……那后来呢!?”
“海大人这样的好官,不该止步于此啊!”
李尘瞥了一脸悲愤的朱棣,他笑了:“后来啊,那位好友看出了海大人的窘迫,所以屡番劝说。”
“他说,他上头的那位知州,上任两年,已是满肚肥肠;他说,知州头顶的知府大人,每天锦衣玉食,妻妾成群;还有,更上边的那些大人们,高门大府,簇拥无数,好不威风!”
“但像海大人呢?做官做官,如果连自己一家子都养不活了,那这官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定了定神。
李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扫在了朱棣和涂节的身上:“你们说说,这位海大人听了这话,他会如何选择呢!?”
一句话后,犹如满堂惊雷!
瞬间。
朱棣身体已经是微微颤抖。
他在反思,如果自己在海大人的处境上,自己将会如何呢!?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隔壁。
朱元璋面色通红,愤怒而起。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明明是那些人自甘堕落,这小子偏能说成是形势所迫!?”
“这不是为那些无耻小人开脱吗!?大逆不道,大逆不……”
话正说着。
朱元璋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仿佛除了那苍白的大逆不道两个字,就没有什么说的了。
他的目光开始躲闪,语气也不再如同先前那样的坚定。
而朱标,则是目光灼灼,那目光仿佛要把那一堵厚厚的墙壁看穿一样。
脸上,有了些别样的神采。
“见微知著,以小事而见大义……”
“真大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