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宿命相逢
黎浆水这条并不起眼的河，并没有淮河的汹涌，也没有肥水、施水的名气，不过当孙权决定率先渡河的那一刻起，黎浆水的名字就注定将在会名留青史。
“禀将军，南边有寿春援军抵达黎浆。”
听到斥候来报，夏侯渊、张辽、臧霸三人对视一眼。
“黎浆敌军打的是什么字大旗？可有探到多少人？”张辽上前一步，面色焦急地问道。
“回将军，打的是孙字大旗，根据他们的扎营数量大约有十万之众。”
夏侯渊疑惑地看着张辽，“孙字大旗？十万大军？莫非是孙权亲临？”
转身又问斥候道：“你们可有探查仔细？”
斥候十分肯定地点头：“有数队斥候靠近了对方大营查看，对方似乎没什么骑兵，都没对我们作出拦截，营帐的数量定然是不会数错的。”
臧霸越听越迷糊：“孙权还有十万兵马？况且两军交战，岂有不派斥候的道理？莫不是诱敌之计？”
“不可能。”张辽直接否定了臧霸的想法，“八公山数千，寿春城两万有余，合肥，江东各郡难道都不用派兵驻防吗？黎浆怎么可能还有十万兵马，他一个小小的江东难不成还能有百万兵马？我看可能是虚张声势之计。”
确实被张辽猜中了，孙权也担心自己被夏侯渊围攻，急中生智，改编了孙膑减灶诱敌之计，用增设营帐的方式来显示出自己兵力雄厚，并故意不对曹军的斥候进行拦截，以起到威慑的作用。
张辽思索再三后说道：“他们就算没有十万，也应该有数万，若是真由他们一路顺利抵达寿春，接下来就难打了，要么由我率三千骑兵去看看吧，反正骑兵攻城也很难发挥太大的作用。”
夏侯渊对孙权亲临寿春的举动还是有些忌惮的，“再多带些兵马吧。”
张辽轻笑道：“我此去目的乃是探查敌情，又非交战破敌，若真是孙权亲自率军，我不与他交战便是，三千人正好灵活机动，人多了反倒是累赘。”
夏侯渊闻言也不再坚持。
翌日凌晨，孙权趁着天才微亮便开始抢渡黎浆水，而张辽也已带着三千铁骑来到北岸西北。
“将军，敌军已经开始渡河了。”眼尖的亲卫发现了正在渡河的孙权部。“似乎打的是孙字旗帜。”
“孙字大旗？”张辽心中的疑惑再度升起，“孙权似乎并不像其父兄那般亲临战场，抢渡河滩的向来是先锋所为，看来应该不是孙权，或许为其他孙家子弟。且这渡河的阵仗怎么看也并非十万之众该有的气势。”
“将军，我们要不要将此事汇报给夏侯将军？”亲卫问道。
“晚些吧，让将士们做好迎敌的准备。”张辽神情肃穆，原本只是想侦察情况的张辽，此刻发现了难得的战机又怎么能放过，是真是假打一下就知道了。
随着孙权、陈武成功过河，吕岱、董袭也开始渡河，朱桓，蒋钦两部跟在其后。
“举旗，吹响号角，下令全军跟着我的节奏准备冲锋！”张辽眼见时机成熟，催动胯下的骏马，开始有节奏的向前，须知道骑兵冲刺本非从一开始便以最快的速度，而是慢慢加速，直至最快。
与孙权那边嘈杂渡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张辽三千骑兵全体屏息凝神，像海上的巨浪，呈排山倒海之势。
一面黑色的张字大旗在孙权的西北方突然的升起，也吸引了孙权军将士的注意，已经渡河的孙权、陈武；尚在渡河的吕岱、董袭；以及还在南岸的蒋钦、朱桓皆大惊失色。
“曹军骑兵！全体列阵~！守住渡口~！”陈武匆忙下令道，并派遣数百大盾甲士将孙权围住。“主公，西北方有曹军骑兵来袭您先回南岸，此处交给我吧。”
孙权此刻开始为昨天自己的逞能而懊悔，他倒是想走，可理智告诉他一旦现在转身离去，那他一意孤行带来的两万大军可能就只剩没过河的人了，甚至还会因此而导致合肥城面临危急，那他该如何面对曾经劝阻过自己的陆逊。
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为了身旁的将士，孙权学习其父兄的样子，拨开围住自己的甲士，举起手中的佩刀，高声回应：“我现在转身离去，将置你们于何地！将士们~今日我孙权哪里都不去~！就在此地与你们共生死~！我将你们带来，就要将你们带回去！”
周围将士慌乱的原因之一也是担心孙权会抛弃自己，独自逃离，听到孙权的话，慌乱的心也安定不少。
“聒噪！”张辽虽说听不清孙权在说什么，但看着他们的反应似乎很受鼓舞，挥动马鞭，加快了冲刺的速度。
吕岱和董袭大急，孙权要是愿意渡河，他们还能跟着孙权一同回去，现在只能陪着孙权玩命了，不停地催促士卒过河：“加快过河，已经过河的人由各部的司马带领，攻击敌方的骑兵！”
朱桓则率部奔向停靠在肥水的战船奔去，准备用船接走孙权。
蒋钦部开始搭设更多浮桥，以便帮助孙权等人返程。
天空中突然惊雷划过，三千骑兵和这三月的惊雷一般震惊了所有江东士卒，长枪如林，奔若雷霆，狠狠扎进了陈武的阵中，一瞬间人仰马翻，死伤无数，当然更多的死伤者乃是陈武的部曲，勉强完成的阵型几近崩溃。
张辽直接冲至孙权的大盾甲士身前才堪堪停住。
“你便是孙权？”张辽以枪指着孙权问道。
“不错，来将可敢报上名来？”孙权向前，立于土坡之上，同样以刀对着张辽。
“张辽，张文远。”
自报家门后张辽勒马带着麾下士卒脱离混战。
陈武已是目眦欲裂，防又没防住，追又追不上，这些都是他带了多年的精锐，只是一个冲锋便死伤惨重，气得他在原地无能咆哮。
张辽的情绪并没有因为孙权、陈武的愤怒而有所影响，反而十分冷静地开始观察黎浆水北岸的情况，等待第二次冲锋。
很快他便发起了第二次冲锋，这次他没有理会陈武，有孙权在其中，并不是那么好冲垮，先剪除侧翼的威胁，避免自己陷入包围才是首选。
此次冲锋的目标乃是正在渡河的吕岱部，董袭部因为登岸士卒的数量少一些，侥幸避过此次冲锋。
在鲜血的刺激下，张辽及其部下的荷尔蒙爆棚，再也没法保持之前的安静，纷纷大声嚎叫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三千骑兵此刻犹如一只咆哮的猛虎冲进吕岱阵中。
吕岱部就没有那么好运，根本来不及列阵的他，连一轮冲锋都挡不住，瞬间溃散，吕岱不知所踪。
一直以敢于射虎来彰显自己勇气和胆魄的孙权，见识了张辽的铁骑冲锋后整个人呆若木鸡，此时的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指挥战斗了。
陈武在旁迟迟等不来孙权的命令，回身向着孙权喊道：“主公！现在走还来得及。”
孙权的眼中只有张辽的骑兵，根本听不进任何的话语。
陈武急得直跺脚，无奈抢过孙权手中的佩刀下令道：“挥舞大旗，命令董袭部向大旗靠拢，不得分散。”
吕岱部仅被一次冲锋便全军溃散，想来董袭军也好不到哪去，一旦被击溃，那结果就只剩下两条路，一是追上来的骑兵斩杀，二则是被跳入冰冷的黎浆水，三月的水冷得可怕，饶是江东人以水性见长，也是九死一生，眼下也只有汇聚在一起，才能抵挡骑兵的冲锋。
陈武很清楚不能再让张辽从容发起冲锋了，能靠孙权的激励挡得住一次，也很难挡住两次，三次。
“主公，真的不能再拖了，合肥还有近万将士在，您可不能学项羽啊！”陈武抓住孙权的肩膀摇晃道。
见孙权依旧没有反应，他咬牙对着自己的亲卫陈升说道：“陈升，今日我们怕是回不去了，叫上不怕死的弟兄随我冲向张辽。”说罢，他没有理会陈升的反应，直接冲向张辽。
汉朝游侠之风盛行，他们或许不是个个品德高尚、才能出众，但却是最看中“义”的，为了心中的“义”可以不要性命，司马迁曾经这样描述游侠的特征：“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
陈武可以为了孙权而死，依附他的人也愿意为陈武而死。
三百名勇士跟随陈武向张辽发起了自杀式冲锋。
张辽对于黄盖的冲锋是轻蔑的，甚至在内心嘲讽其不自量力，当他再见到陈武的冲锋时，内心则是震撼的，进而扭转了他对黄盖的评价，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孙权能在赤壁打败曹操，
有这么多忠义之士愿意为孙权效死命，或许江东没那么容易征服。
震撼也好，尊敬也罢，对于战场的敌人，该送他们去死还是得送，即使这次的冲锋没法让张辽的骑兵进入最佳状态，也不是陈武三百人能抵挡。
面对冲向自己的骑士，陈武不闪不避，将手中长枪的尾部插入地上，借助地面的阻力将长枪刺入骑士的马腹，接着抽出环首刀，侧身横刀将从其身旁冲过的另一名骑士马腿斩断，倏忽间斩杀两名骑士，不过这也就是他人生最后的战绩，张辽从侧面杀出，一枪刺穿陈武的胸膛，将其钉在了地上。
三百勇士尽数战死。
陈武的死也为董袭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他成功来到孙权的身边，只见孙权双眼发红，正在调整阵型，并非像小说中描写的那般根据五行八卦进行变换，只是做了些简单的调整，命令自己的亲卫甲士快速移动到阵前，利用盾牌抵挡住马匹的冲击，再命所有人拿出弓箭和弓弩，近身交战不得，那就进行远程打击。
“弓弩手准备！”五个字从孙权的牙缝中挤出来。
张辽的骑兵放在整个大汉朝都可称之为精锐，但他们并非武装到牙齿的重骑兵，除了张辽等军官身穿铁甲，其他骑士多为皮甲，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箭矢，没有盾牌的他们只能用身体硬接，不少骑士身中数箭从马上坠落，连带着将身后的同伴砸倒，随后被来不及躲闪的骑兵踩踏而死。
仅一轮万箭齐发，张辽的骑兵便损失了近四百，张辽自己的手臂上也插了一支箭。
“散！”张辽当机立断，剩余的骑兵迅速放弃冲阵，向四周分散开来，减少被弓矢射中的概率。
见到自己的攻击见效，孙权与一众将士尽皆松了一口气，然而战局的优势并没有因此转向孙权。
身经百战的张辽又怎么会被一轮箭矢所吓退，孙权这块肥肉，他今天必要拿下！
张辽部的号角再次吹响，部队化整为零，两千多骑兵分成几十个小队在各自的百人将带领下避开正面孙权的甲士，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和灵活性，在孙权两侧的士卒旁来回穿插，每次疾驰而过都会带走十余条生命，不停的减员对阵中的士卒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随着陈武及其麾下三百勇士的战死，孙权身边的五校兵马不仅失去了大量中层，基层校官，更意味着指挥系统的瘫痪。
孙权无法再对阵型进行调整，只能无奈的再次下令“放箭！”，果不其然面对从侧面冲进来的零散骑兵，箭矢的效果远不如第一轮，大量的减员、巨大的压力和杂乱无章的军阵，令阵中将士的心理濒临崩溃，不少靠近河岸的士兵更是直接跳河逃跑。
董袭焦急地对孙权说道：“主公，走吧，别让子烈白白牺牲了！”
孙权远远看了一眼被钉在地上的陈武，不甘地转身在董袭的护卫下向早已在岸边等候多时的蒋钦奔去。
之前勉强维持的阵型也在孙权转身的瞬间崩溃，士卒四散逃窜。
张辽见孙权要跑走，大声疾呼：“别追逃兵，那身长腿短，紫色长髯者乃孙权，抓住孙权者封万户侯！”所有骑兵立即放弃追捕溃散的士卒，转身向孙权处发起冲锋。
孙权闻言直接将珍爱的胡子割掉，跳下马藏在人群中，俯身疾走。
张辽拍马追赶，被董袭拼死拦住，蒋钦则直接背起孙权飞快地向南岸的朱桓处奔去，在朱桓的接应下顺利上船，沿着肥水一路跑回合肥。
经此一役，陈武、董袭战死，吕岱失踪，孙权狼狈逃回合肥，带来两万援军只剩没有渡河的五千人马，寿春成为孤城，再无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