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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香侠51(上)
睡仙草
三月三,正是与倪天行约定了断前愆的日子。易弱水、易小叛、智画和尚、小忐忑儿、云箩公主和随官越儿一大早就出发了。
在此交代一句:此时,云箩公主容颜恢复如初——八音洞受骗失身之后,易小叛心念渐转,待云箩态度大变,乃至惺惺相惜,献出私房解药“醒颜散”以助褪斑。
走出半里多地,不想郦树桩气喘吁吁追来。易弱水劝道:“爹,你撵来做什么?这是拼命,不是游山玩水,刀剑无眼,斗场无情,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还是回去吧!”
郦树桩笑道:“我一个孤寡老头,活了今儿没明儿的人,怕啥?我这辈子没跟谁结过仇,倪天行再坏,也不至于对一个土埋脖梗的人过不去吧?我在客栈里憋闷得慌,想着上山透透气,又不往前偎,不碍事的。”众侠亦劝。老头子不听,只好依从。
众侠迤逦而行。行走间,易弱水蓦觉侧后风紧,快手一抓,将飞来之物攥于手中,观之,却是一枝两拃多长的竹箭。箭尾绑缚纸笺,解下展观,上曰:前方牡丹桥,有人等。随手弃之,暗自寻思:观迹象当无恶意,此为何人所为?究竟所为何图?……
易小叛回转身,见易弱水缀在后边,急趋过来道:“弱水哥,你都打老末了,磨蹭啥?”易弱水快步赶上,遮掩道:“哦,我脚上长鸡眼了,走不快。”
至牡丹桥——虽有芳名,却是一孔寻常青石小桥,四外踅摸,不见牡丹芳影。易弱水借口小解,略作逗留。
须臾,以箭传书之人现出,却是“一抹红”水蝴蝶!易弱水沉脸道:“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水蝴蝶换作一副温柔模样,娇声细语道:“等你哪!不兴人家女孩子想你么?”
“有话快说,别磨蹭,我还等着赶路呢。”易弱水颇为冷淡,乃至偏转身子,不屑面对。
“哥,听妹子一句劝:你、跟我走吧!——云姥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是么?”
“是啊!倪天行太厉害了,你斗不过他。再说,你跟易家根里不近,连小翀、小翞都不认你,何苦替别人挡刀挡剑呢?论血缘关系,我比你还……”
易弱水陡生厌恶,粗暴打断道:“你是你,我是我。还有别的事吗?要是没事,我走啦。”掉头径去。走出多远,听得身后软语道:“听人劝吃饱饭,易弱水,你会后悔的……”
急行赶到云姥山金顶,瞧见易小翀、易小翞和几个仆从站立静候,一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模样。那性情乖戾、动辄摆谱拿大、叫人琢磨不透的管家舒彤抄手站在后边。
易弱水笑颜道:“大哥、二哥……”易小翀支吾一声;易小翞板起面孔竟没答理。
数月不见,易小叛跟两个哥哥照面,各人脸上都没有喜色,反倒跟斗鸡似的。易小翀狠笃笃道:“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连家也不要啦!我觉得你跑迷路叫狼拉吃了——走,跟我回家!”
易小叛赌气道:“我不走!——你就当我跑迷路叫狼吃了算了!”
“你……!”易小翀一把将易小叛拽了个趔趄道,“一个姑娘家,跟个大老爷们瞎胡跑,你嫌不嫌丢人?还想不想嫁人?”
“嫁不嫁人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易小叛执拗道。
“小翀哥,这些天,小叛一直……”易弱水试图表明什么。
不容话完,易小翀打断道:“别说啦!小叛疯,怨我治家不严、管教无方,可这是两个人的事,小叛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易家待你不薄,你摸摸心口,这种有伤风化的事你咋能做得出来?”
一席话把易弱水噎得够呛。越儿听不下去,欲言语回怼,被云箩手势制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须徒费口舌?!
易小翞直言不讳道:“兄弟,你跟俺家小叛水旱不同路,牛马不同槽,俺高攀不起!你不姓易,易倪之争没你的事,你走吧!”
字字戳心。易弱水顿觉凉意透骨,满腹委屈、酸楚无以排解,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却不便宣泄表露,遂黯然垂首。智画和尚眼活,赶紧上前劝离道:“走走走,贤侄,这儿没咱的事。——看,云姥山的风景真是美不胜收……”
有人识趣离场,有人粉墨登场。那位疑似“桃花大盗”的司马画生、“吊眼仙狐”毛二六及三合香会数名香君姗姗来迟。司马画生浮皮一笑道:“在下来迟一步,叫诸位晾了一会儿,还好——看样子没晾蔫。”
易小翀道:“屎壳郎拉套——好大的臭架子哟!诸位没有食言而肥,还算是汉子。倪天行呢?莫不是又当缩头乌龟?!”
“哼哼,真是狗眼看人低!师尊岂是畏刀避剑、贪生怕死之流?!”司马画生向空打个响指,山路之上随即现出一乘小轿,两名轿夫抬着,颤颤悠悠而来。从轿杆起落幅度看,轿中人当是大块头。看份量,远胜一口肥猪。及至,小轿落定。两个轿夫释了重负,席地而坐盘腿歇息,大口喘气,撩起衣襟擦汗纳凉——这趟差使真不轻巧。
许久,不见轿帘动静。易小翀纳闷道:“尊师何不下轿?”司马画生笑道:“用得着吗?杀鸡焉用宰牛刀,摆治仨俩小鱼小虾,何劳师尊大驾?”易小翀懒得斗口,冷笑回敬道:“哼,吹牛逼算啥本事?”
司马画生撒眼瞥见易弱水,皮笑肉不笑道:“听说易公子,不——该叫郦公子才对,叫人扫地出门成了丧家之犬,这叫老公公背着儿媳妇跑,搭了气力不落好啊!呵呵呵呵……”
“……”易弱水瞪了一眼,没接下腔。
“岂不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无家可归,无处容身,该龙归大海,远投芊芷国才对啊?!放着渲腾日子不过,非要跑到云姥山凑热闹,岂不是讨人嫌?你非易非倪,易倪之争干里没你、湿里没你,何必非要招惹是非呢?刀剑乃凶器也,万一掉只胳膊少条腿,或是弄个三刀六洞,岂不傻得不透气?”
“多谢提点!只是不念师恩、畏刀避剑之事,弱水做不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易倪相争,弱水岂能装聋作哑,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再说‘寿侠’任逍遥、‘智侠’随庵道长、‘义侠’燕春来被人诛杀,这笔账怎么算?”
司马画生摇头咧嘴,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道:“吃自家饭操别家心,又没人领情,图啥呢?”
易弱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送道:“此物可是阁下杰作?”
观之,却是那日送达易家大院的“约战信”。信封、信瓤无损,“星星莎”花瓣枯萎脱色,异香不在。司马画生道:“不错!此信确系出自本香主之手,这是给易家兄弟的,碍你啥事啦?”
“倘若书信往来,倒也不足为怪,只是信上使诈,设计害人,就不地道了!”
司马画生大笑道:“哈哈哈哈……,本香主只是夹带几枚花瓣聊以示好而已,要说害人,不至于吧?”
“哼!正是拆看这封信,小叛突发中风之症,在下蒙受不白之冤。为采药救人,险些命丧孤鹜峰!”
“哦,原来是误打误撞,叫郦公子当一回冤孙!事已至此,不妨明言。其实,‘星星莎’又名‘睡仙草’,原产西域,鲜花无毒,异香浓郁,嗅之可让人沉睡。所谓‘中风之症’,不过庸医误诊误判而已。纵是不药不医,顶多睡上三个对时也会醒来。本香主只是想叫易家兄弟长长见识,没想到给郦公子惹来麻烦。唉,这就叫隔着墙头撂砖,砸着谁谁倒霉,讲说不起,谁叫郦公子点背该着呢?”
易弱水怒起,欲啐之,又觉无益——与小人斗气纯属多余。易小翀、易小翞旁听入耳,方知易弱水无辜,内心自有愧悔之意。
这时,智画和尚前行数步,似有表示。欲知究竟,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