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香侠37(上)
梦心生
易小翀忍不住插嘴道:“老管家,你越说越离谱了!你说弱水有反骨、有野心,我信。要说弱水不顾性命拿贼,图的是咱家产业,打死我也不信!他在芊芷国贵为大将军,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连公主殿下都买账,怎么可能放着肥肉不吃专挑鸡肋呢?!”
“哎哟哟,我的傻少爷,我该说你什么好哟!听说过蝜蝂故事啵?蝜蝂负重,欲壑难填,哪有嫌钱多烧手的?……”
“嘻!哪有‘鲁班负重,欲壑难填’之说?那叫班门弄斧,不自量力。”易小翞自以为是道。
看来这哥儿不懂装懂,真的想歪了。舒彤遂道:“难懂莫过人心,难填莫过贪欲。黄鼠狼掐鸡从来咬死一窝,而不是吃饱为止、见好就收,这叫眼馋肚里饱,狗嘴拦巴屎!老大不小了,想事怎么还这么简单?唉!……”舒彤一个劲儿跺脚、打吸溜、摇晃脑袋、踅摸圈子,小动作连连,真真为少主人不开窍万分不可理喻、十万分焦躁不安。
易小翞似有所察道:“老管家,别扯远了。这儿又没外人,有啥话就直说吧,别藏着掖着啦。”舒彤毅然决然道:“不是老家员人老糊涂翻腾嘴!二位少爷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这百把斤豁出去了——易弱水,不,呸!这小子不配姓易,他、他就是鸠占鹊巢的贼鸟!”
言语寥寥,不啻雷轰。想想适才眼见悲惨一幕,二兄弟真真心有余悸,立马吃重起来。
舒彤咽咽唾沫幽幽道:“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见过哪个孬人把‘孬’字弄到脸上的?骨子里的东西平常时候看不出来,除非特定场合才会显现。二位少爷别嫌啰嗦,容老家员讲说一段见闻,大家咂摸咂摸弱水是个啥人!
“……那是前日夤夜,我起夜上茅房到后院,隔月亮门看见前方不远影影绰绰有个人在游荡!三更半夜的,这人是谁呢?我疑心有贼,猫腰偷瞧,好大一会儿才看清——正是易弱水!
“这人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晃游个啥?我心里好奇,大老远观瞧。就见易弱水只穿一条短裤光着脚丫跳来跳去,晃来晃去,嘴里叽哩咕噜说胡话,那模样跟疯子差不多。好大一会儿我才闹明白,这是梦游!听人说梦游的人要是贸然叫醒会变傻,我不敢惊动他,只在暗地里偷看。
“头一回见那愣小子这么放浪,扭脖子掉腚,扑来抢去,忽而傻笑,忽而干哭,神神叼叼,嘴里嘟嘟囔囔说易家长易家短。我心里好奇,慢慢跟过去,心想他万一跳水寻死,也能拉一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件善事总是好的。约莫一柱香工夫,那愣小子不跳了,兴许累了,就晃晃荡荡回屋了。既然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本想回房歇息,却听西偏房(易弱水住室)响动不断,听着还有敲盆打碗的声音。深更半夜,这人不睡觉又折腾什么?我没敢离开,转回身探看动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借着月光,只见那愣小子在床上闹腾呢,头上扣个竹篮,胳肢窝夹个枕头,屁股底下坐个铜盆,大呼小叫:‘当皇上了,我当皇上了……’”
听此情节,易小翀忍俊不禁,“扑哧”笑道:“弱水兄弟心好野啊,还做皇帝梦呢。”易小翞撇嘴道:“哼!光想好事。要没俩蛋子儿坠着,还能上天呢。”
舒彤接着道:“……看到这儿,我心里好笑:穷小子想做皇帝,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小子还说,他的命有七两二钱(‘诸葛亮称命法’曰:此格世界罕有生,十代积善产此人,天上紫微来照命,统治万民乐太平),天生注定不凡,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东一筢子西一扫帚,越说越出格,还对易家评头论足。说易家一二百号人,就他是个人物。老爷许诺,‘第一个取倪天行首级、夺回麒麟刀的人是易家大院接管人’,这话说得太对了!易铁山(直呼其名,师父也不叫了)总算说句明白话。就凭这句话,凭他的本事,易家大院早晚是他的……”
“他真是这样说的?!”易小翞惊怒交激,一蹦多高,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
“老家员亲耳所闻,这话可不敢隐瞒!”
易小翀怒而不宣,脸上的肉坨子绷得比石头还硬,咬着槽牙发问道:“老管家,弱水他、他后来呢?”
舒彤碍口道:“唉,太难听了!龌龊不堪,污人耳目,二位少爷金贵之体,不听也罢……”
愈是如此,二兄弟愈加关切,连催直言,不必忌诲。舒彤道:“唉,亏老家员留心,无意之间,听出个家贼。那愣小子想一出是一出,把那些见不得人的鸡零狗碎都抖落出来了。他说,那两个吃才(不言自明)一肚子大粪汤,满脑袋高粱花,百事不成!甭看一师同门,同时学艺,他俩给我提鞋都不配。
“吾乃人中龙凤,岂能屈居人下,蝼蚁一生!云箩嫁给我,我就是驸马爷;伍妹婵哪一天吹灯拔蜡,我就是一国人王地主!君临天下,坐拥江山,一言九鼎,何等荣耀!到时候,我要尽享富贵,专门修建一座储秀宫,网络天下美女,尝遍人间秀色。金发碧眼的、杨柳细腰的、丰臀肥乳的、蛾眉瓠齿的、西洋东瀛的……夜夜换新娘,天天做新郎,想翻谁的牌子就翻谁的牌子,想咋快活就咋快活……听听,这是啥混账话?!”
易小翞皱鼻道:“哼!这厮平时人五人六、人模狗样,没想到也是一肚子腥腥骚骚!”
舒彤接着道:“……他还说,他要封云箩当皇后,水蝴蝶当贵妃,吴秀鲤当淑妃,小叛小姐粗手笨脚,没啥教养,不上台面,只配做个答应常在什么的……”
“切!易家千金大小姐在他眼里屁毛不是,真牛逼!”易小翞反讽道。
舒彤叹道:“唉!说来怨老家员不该窥人隐私,多嘴多事,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叫少东家不开心。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好端端的家叫一个白眼狼祸害了啊!恁哥俩不在场,恁不知道,这厮胡言乱语没一句人话。他说等杀了倪天行、夺回麒麟刀,就把易家大院当成行宫,叫小叛给他开枝散叶。瞧瞧这厮是啥鸟?堂堂易家大千金成了他的泄欲工具、播种机器!这厮还大放厥词,说要处处留情,满天下留种,有人的地儿都得有他的龙种!呸!还龙种呢,纯属孽种贼种王八种……”
“别说了!”易小翀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脸上的肉坨子一个劲儿乱蹦道,“易弱水,亏我一直把你当亲兄弟看待,没想到你竟是人面兽心的贼!嗨!”
舒彤一脸苦瓜相道:“唉!听这番话,我当时又惊又气又恼,浑身哆嗦。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闻,谁会相信平日里说话比八哥还好听,温顺得跟个猫儿似的人儿,内心比蛇蝎猪狗还奸狡龌龊!老爷世事洞明,眼里不揉沙子,咋领养了个喂不熟化的狼羔子?!”
“哥,我看这小子翅膀一硬,早晚是一害,‘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如……!”易小翞眼中倏忽现出凛冽杀机。
“是啊!这厮贼心已萌,当及早处置才是。”舒彤亦道。
“杀!……”易小翀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然而就在这时,窗外一阵冷风袭来,霍然清醒,改口道,“杀……不得!”
易小翞不解问道:“哥,你怎么婆婆妈妈、优柔寡断起来啦?‘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要不断然处置,说不定哪一天咱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
“言杀尚早。”易小翀紧皱眉头,兜了好几个圈子,最后摇头道,“我觉得弱水没有那么坏,会不会梦里梦外两个人?光凭几句梦话就……不妥、不妥。——老管家,我问你,那日晚间你可曾犯病(魔症)?”
舒彤爽利道:“没犯!你看——”伸出中指展示一下,上有伤口,已然结痂,“大少爷,这(伤口)是我咬的!那时我也怀疑自个儿魔症犯了,幻视幻听产生错觉,于是狠咬一口,觉得生疼。感觉不会骗人的——当时我好好的(没犯病)!”
易小翞道:“哥,这事不能糊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心里要是没弯弯,能说出那样没屁眼的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想,咱得留一手啊!”
舒彤进言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今儿这厮撇开恁俩,只身追杀倪贼,万一得手,该如何应对?大少爷还是早打算为好。”
易小翀眉头蹙成了疙瘩,思忖良久道:“弱水虽有外心,毕竟未见行动、未有不轨,好歹兄弟一场,贸然言杀太过草率,不如留心观察,见机行事,等等再说。”一再叮嘱小翞不可鲁莽行事。
这时,一家丁来报。欲知所报何事,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