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象可视化者与空间可视化者
一如我所说的那样,发现视觉思维与语言思维之间的差异的确会让人震惊不已,而认识到视觉思维和语言思维是一个连续的统一体又是一个重大的突破。而我对玛丽亚·科热夫尼科夫开创性工作的了解则进一步改变了我对视觉思维模式的看法。
科热夫尼科夫是哈佛大学医学院的讲师、马萨诸塞州总医院视觉空间认知实验室的研究员。她是最早对对象可视化者与空间可视化者这两种视觉思维者进行区分的科学家之一。在2002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项研究中,她设计开发了一系列问卷和技能测试。这些问卷和技能测试后来成了进行对象可视化与空间可视化研究的黄金准则。科热夫尼科夫运用她设计的视觉思维者-语言思维者认知风格问卷(VVCSQ),确认了17名来自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的本科生是高度视觉思维者。接着她对受试者进行了一系列视觉测试,其中包括最早于1976年作为认知测试的一部分被开发出来用于美国海军新兵招募的折纸测试。在这项测试中,研究人员向受试者展示一张被打孔的折纸图,继而要求受试者运用空间推理能力从5幅图中选择1幅来表示折纸展开后有可能的样子,也就是推断打孔在展开的纸张上的具体位置。在另一项测试中,研究人员向受试者展示了一幅表示物体运动的示意图。当我看到图片时,我会看到逼真的实况图片,就像是我正乘着雪橇从山上滑了下来。但是,更具有数学化的视觉空间能力的思维者会将图片看作抽象的动作示意图。他们的脑海中不会出现具体的画面。根据受试者在这项测试及其他测试中的表现,科热夫尼科夫对受试者在处理、理解、编码和心理掌控空间形式的过程中所展现出来的空间可视化能力进行衡量。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参与测试的优秀艺术家和室内设计师都是对象可视化者,而参与测试的科学家都是空间可视化者。具体来说,低度空间可视化者会将图形理解为图片,而高度空间可视化者会将图形准确理解为对空间关系的抽象表达。语言思维者则没有表现出对视觉或空间想象的明显偏好。
科热夫尼科夫的研究成果阐明了我一直以来怀疑的东西,即视觉思维者不能笼统地一概而论。用最基本的术语来说,有两种类型的可视化者。一类是和我一样的“对象可视化者”,我们会以一种逼真的图像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我们是平面设计师、艺术家、技术熟练的商人、建筑师、发明家、机械工程师和设计师。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学不好过于抽象、没有可视化对象的代数。另一类是“空间可视化者”,他们以模式和抽象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他们具备数学和音乐的天分。他们是统计学家、电气工程师和物理学家。你会发现这一类视觉思维者大多擅长计算机编程,因为他们会在计算机代码中看到模式。我们可以这样来做一个类比:对象思维者搭建计算机,而空间思维者编写代码。
一支由西班牙维哥大学的玛丽亚·何塞·佩雷斯-法贝洛(María José Pérez-Fabello)领导的科学家团队测试了125名美术学、工程学和心理学学生在语言、空间及对象方面的思维能力。他们的独立研究结果再次证实了科热夫尼科夫提出的论点。科热夫尼科夫随后对同一批受试者的不同类型的可视化能力进行了测试与评估。研究表明,有些学生具有较高的对象可视化能力,而其他学生则具有较高的空间可视化能力,但是没有一位学生在这两方面同时表现出色。一位可以同时具有出色的空间及对象可视化能力的人一定是一位超级天才。想象一下莫扎特研究火箭。
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德国杜伊斯堡大学的蒂姆·霍夫勒(Tim Höffler)及其同事分析了对象可视化者、空间可视化者和语言思维者的眼睛注视模式。他们通过一项问卷调查来确定受试者的认知过程,而后再进行折纸测试。测试信息以详细的图片和文字形式一一呈现,主题范围从打结到马桶水箱的工作原理。对象可视化者会花更多的时间来观看图片,而语言思维者则会花更多的时间来阅读文字说明。
从我接触到科热夫尼科夫对于视觉思维者进行新型区分的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自己属于对象可视化者。作为一名初学者,我在折纸测试中的表现很糟糕。在机械方面,我表现不错,会用细节丰富的具体图像来进行思考。与我共事过的机械工程师、焊工、机械师和设备设计师,以及所有一心制作和建造东西的人,都具备这个特点。而模式思维者,即“空间可视化者”,能够从一组对象或数字之间的关系中提取出某种原理和模式。尽管对象可视化者与空间可视化者存在着重大差异,但是在视觉思维和语言思维这两个更大类别的脑科学研究中,他们的差异性往往被忽视了。在搜索有关对象思维和机械能力方面的科学文献时,除了科热夫尼科夫的研究论著,几乎很难再读到其他文章。
科热夫尼科夫后来又设计开发了另一项测试来仔细测量视觉思维和感知能力,或者说一个人究竟是如何获取并处理信息的。这项测试被命名为“颗粒分辨率测试”。首先,受试者会听到两种不同东西的名称,例如一堆盐和一堆罂粟籽,或者一串葡萄和一堆网球拍弦。然后,他们需要说出,对他们而言,哪种东西颗粒感更细小,哪种东西更致密。在评估一个人如何使用画面感来解决问题时,科热夫尼科夫发现对象可视化者表现得更快速、更准确,因为他们会在大脑中创建出“针对单个对象形状的高质量图像”。空间可视化者则更擅长对物体之间的关系进行抽象的想象。我在颗粒分辨率测试中取得了优异成绩。在分析网球拍弦时,我会在脑海中清晰地看到葡萄由于颗粒过大无法穿过网球拍弦之间的空间而被压扁的样子。我在颗粒分辨率测试中所取得的成绩比《孤独症大脑》(The Autistic Brain)一书的合著者理查德·帕内克(Richard Panek)高出很多,但是他在折纸测试中的成绩又远高过我。这些结果说明他是一位空间可视化者,而我是一位对象可视化者。
我还纯粹出于好玩在网络上参加了一项机械能力测试。这项测试使用限时的问题来衡量受试者理解常见机械问题的能力。作为一名视觉思维者,我盼着自己能拿到高分。测试一开始要求我在一组组图像中识别出有优良构造物体的图像,譬如有长柄断线钳或短柄断线钳的图像。我能够立即在想象中看到两把断线钳的性能对比,犹如大脑中播放了一段视频。根据经验,我也能判定出长柄断线钳能发挥更大的杠杆作用,也更易于切穿螺栓。另一个测试画面有两辆停放在桥上的汽车,一辆靠近桥梁的支撑点,另一辆则停放在桥梁中间。问题是:如果桥梁施工有缺陷,那么哪一辆车会对桥梁结构造成更大的损坏?我可以很容易就想象出承重负载会分布在桥梁结构的什么位置,由此迅速判断出停放在桥梁中间位置的汽车会更危险。接下来是一些有关不同物体的力学方面的多项选择题。不过,在这个部分,我只答对了10道题中的7道。
我的测试结果反映出对象可视化思维者的一个面向,即像我一样的对象可视化者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处理信息,因为我们首先需要访问大脑中写实的图片库,继而再来处理信息。换句话说,我需要在大脑中进行一个类似谷歌搜索的操作,在成功搜索到图像之后才能解决问题。不同类型的思维方式会在某一个领域表现突出,但在另一个领域不尽如人意。我的思维方式速度慢,但准确性高。快速的思维方式有助于一个人在社交场合更好地表现,但是缓慢而仔细的思维方式会促进艺术创作或机械设备制造。
对像我这样的对象可视化者来说,处理快速传递的语言信息具有很大的挑战性。我很难跟得上脱口秀演员快速移动的套路动作。当我还在对听到的第一个笑话进行可视化处理时,对方可能已经又讲了两个甚至更多个笑话。因此,当语言信息传递速度太快时,我会完全跟不上。可以想象一下,对一个视觉思维者来说,当老师快速讲完一节课时,他坐在教室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