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师生最后言语
明清许在这几天里一直都待在小书房当中，每一天都拿着一本又一本书籍在那里翻阅，毕竟有禁闭在身也不好抗旨，剩下的事情都由明连城来处理。
而明连城的效率也是非常快，短短几日内就已经处理好了针对明清许此事的奏章，而北大将军府也在这几日内传出了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北大将军之子北冥长云被妖气浸染，不得已被北大将军送出东阳前往家族秘境。
但东阳圣上曾经下旨，被种植妖丹者皆要被押入地牢，但北大将军此种行为却无异于抗旨，一时间各大家族都不敢在短时间内抛头露面。
当然，这一切都不关明清许的事情，因为她的事情也不少，白天要做乖乖女儿，晚上还要被二老板或者卿泽带到海灯城里打工。
每一晚收工之后明清许还有抽出半个小时的时间，前往墨沧海的府邸里见见自己的老师。
墨沧海似乎因为明清许的到来，一日比一日精神了几分，但俗话说：回光返照。
明清许已经看得出来墨沧海的状态已经走到了尽头，所以她还是当了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听着墨沧海孜孜不倦的教诲，时而莫名的胡话亦或是一些人生感慨。
墨沧海成了诉说者，而他的学生成了倾听者。
面对墨沧海阴晴不定的话语，时而平稳、时而激动、时而消沉，可无论怎么样，银发的少女就这样静静坐在老师的面前，为其研墨，书写重要的批注。
而到了禁足的最后一日，也是最后一晚。
二老板跟平日里一样，把明清许传送到了墨府当中，只不过这一次墨沧海一样站在窗前，似乎等候多时。
“今晚好好陪他说说话吧。”二老板拍拍明清许的肩膀，带着惋惜的语气说道“唉，生老病死各有天命。”
话刚说完，墨沧海看向了二老板，带着发自内心真诚的恭敬向她行礼，毕竟在很久以前墨沧海就与酒馆有了一份缘分，虽然往后几十年不再见过，但在这今晚却再度看见了二老板，他此礼，亦或是表达对酒馆曾经对自己照顾的感谢。
二老板走了，明清许进到书房里的时候却是愣了一下，因为原本杂乱的书房、那些堆成人高一样的书山此刻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处，那些书有些事墨沧海收集的古书，有些是他自己所写的文书。
“坐。”墨沧海的声音苍老了几分，身子骨也有些不畅，明清许连忙上去搀扶他坐下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刚刚触碰到墨沧海的手臂的时候，明清许明显感觉得到墨沧海的手臂几乎只剩骨头，不见皮肉的厚度。
明清许内心叹息一声，人的死亡，或许就是注定的一个过程，逆转他人的死亡并不是不可能，但是后果往往是严重到无法承受、无法避及的地步，明清许是知道的。
“老师，这些是……”明清许拿起一本最新的书籍，里头的墨迹才刚刚干，所写的内容居然是关于太虚帝国的事情。
墨沧海淡淡道“既然妳在那间酒馆里，自然会接触到那些人，十一剑仙、太虚女帝。”
“老师你知道他们？”
“呵，陈年往事了，也是偶然间知道的，靖河仙长对身份并不避讳，红墓陛下是因为一次酒会的时候，他人告知的。咳咳！”墨沧海再度咳嗽了几声，这一次却显得几乎毫无生气。
明清许给他到了一杯水，顺便抚背给他顺顺气。
“丫头啊……”
突然，墨沧海唤了一声。
“在。”明清许回应。
墨沧海笑了，带着一种不舍、一种自嘲，今天他已经跟自己的子女道了别，也跟自己的老伴说了一整天的话，回忆种种，怀念相遇到成亲到如今的每一刻。
他老伴哭着说，要是下辈子转世还遇见的话，绝对不让墨沧海再成一个只爱书的老书混。
该说的也说了，只剩下自己的最后一个学生。
墨沧海道“妳是老夫的最后一个学生。”
“是。”
“你做的，老师…很满意，老师也要感谢你，给了老师此生最后的这几年里从未见过的知识。”
“嗯，我也谢谢老师，教会我对于这个世界很多不懂的知识。”
墨沧海缓缓抬起手，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的灰布上，一点一点的解系下来。
“老师把这个托付给妳。”
“嗯？这是…”
墨沧海看着那陪伴自己几十年的老物件，彷佛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但身体的条件不允许他笑得这么开心，只能做到像是笑的动作。
“这个是老师当年游历天下的时候，跟一位仙子带领的队伍进到一处…一处秘境吧，有一具金骨将这个给了我。”
“金骨…金色的骨头？骨架？”
“呵，等你以后啊，出去打开眼界的时候就知道了。”墨沧海解开了所有的灰布，经历了数十年的时光，人已被时间的长流所冲刷殆尽。
但这块看着只是质地很好的灰色布料，却是看着异常的崭新，看上去是光滑的丝绸材质，或许还能当围巾来使用。
“来。”
墨沧海将灰布用心地叠好，双手交付给明清许。
明清许稍许一愣，紧接着“扑通”一声，双手结果了这一张灰布。
灰布离开墨沧海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浑浊几分，几乎毫无生气，整个人几乎没了生命的感觉，彷佛就像一尊枯骨一样。
而明清许结果这张灰布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感觉直冲意识，这种感觉极为舒服，简直就像是吃了最为上等的精神提升的药物一样，原本在酒馆打工的疲惫一扫而空。
简单来说，她现在里嗑药嗨到精神的地步就差那几步了。
这东西，居然可以提神醒脑？
“清…许”
微弱几乎不可闻的呼喊从墨沧海微动的嘴唇中发出。
明清许顿感不妙，连忙来到了墨沧海的面前，只是一眼，整个人却是泄气似的软下紧绷的身子，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墨沧海稍稍抬起手，道“老师累了，扶我去那躺会。”
“嗯，好。”
明清许放下手中的灰布，随即原本的疲惫感再度出现，这种极度的反差就连她这种经历过数次战争的人也有些不适应。
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到墨沧海的身边，轻声道“老师，我扶你躺下。”
说着，轻轻托住墨沧海的身体，让他朝后方躺去，而原本什么也没有的身后此刻出现了一片片正在组合起来的黑色小方片。
这些方片没有厚度，只存在于二维视界当中，组成了一张漆黑色帷幕。
当墨沧海沉浸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在这间书房里原本为自己准备的小床上。
意识几乎溃散的墨沧海没有发现这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只觉得自己躺在了束缚的地方，眼前的烛火也逐渐黯淡。
明清许为他盖好被子。
“清许…啊。”
“我在。”
“以后如果…不想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就…传颂者出去闯下一片天地”
明清许不知道什么是传颂者，但是她知道这是墨沧海对自己的一份期许，或许将来以后自己不得不嫁人了，或者说要被家里的事情带去哪里的时候。这个或许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好的。”
“酒馆…很好，妳在那里，能得到…大老板的保护。”
“好的。”
“还有…还有…”
墨沧海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眼中的光几乎消散，似乎是因为还有一个想说的事情，苦苦支撑着这道意志。“
“不想…看书了，那就去…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明清许从未遇到过此时的场景，无论是在白星联邦，还是在这一个世界。
除了阿莱修斯还有这一世的父母，从未有人会像墨沧海这样如此对待自己，她不明白，自己只在墨沧海悠长的人生里出现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寥寥几年。
交流的次数其实也并不多。
可，明清许对于墨沧海的这些话语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
并不是在抗拒墨沧海对她说的话。
而是一时间无法完全接受这一份老师对学生真挚的嘱咐。
对于人神族来说，寿命的上限已经突破曾经身为人类时的寥寥百年，或许对于往后来说墨沧海只不过是明清许生命里的一阵吹过的风。
这阵风让明清许无法忘怀。
“谢谢，老师。”
明清许用最真挚的感情对自己老师说出道谢。
但，不幸的是。
墨沧海已经听不到了。
他已经怀着曾经时的骄傲与万般不舍的感情，在无数的书籍“爱伴”的包围中，在最后一位学生的陪伴下，合上了此生最后一次眼。
“晚安。老师。”
明清许合上墨沧海的双眸，轻声哼起了一段旋律，这是一首安眠曲，是以前每次睡不着的时候，阿莱修斯就会哼给她的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