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指认
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却反倒让满心欢喜来寻她的楼绒绒有了几分踌躇,下意识将嘴里那句“你哥哥还活着”咽了回去,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了。
她方才一见林遥的画像,又参详先前林月讲的故事,这才猜测林遥正是林月的兄长,不知出了什么原因没死,因此欢欣雀跃地来寻林月。
但她却忘了,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多了去了,又不只是林月的哥哥一个人叫林遥,万一真的有这么个叫林遥的人,就是对端王忠心不二呢?那自己轻率的举动,岂不是又对林月造成了二次伤害?
林月见原本喜形于色的楼绒绒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一时有些不解:
“绒绒?”
楼绒绒闻言,这才重新扯了扯嘴角,谨慎道:
“月阿姊,我这里有张画像,想让你瞧瞧认不认得。”
林月虽然不知为何楼绒绒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但还是对楼绒绒口中所说的画像有些好奇:
“是什么人的画像,竟要我这成日待在自己小院的废人来认?”
她这样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春寒从怀里掏出展开的画像,只扫了一眼,还未细看,人已经愣在了原地。
楼绒绒紧张道:
“月阿姊,可认得此人?”
林月沉默地看着画卷,伸手拂过画中人沧桑的眉眼,院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寂静出奇,只能听到风刮过院落角落,卷起一堆落叶,在风中盘旋的声响。
半响,就在楼绒绒以为林月可能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林月忽然开口,语气极其笃定:
“这是我哥哥的画像。”
她抬眼看向楼绒绒,眼神复杂:
“可是我哥哥,在十七岁那年,就已经战死了,这副画像上的他却至少有三十岁,不知这副画像从何而来?”
楼绒绒闻言却并未回答,反倒反问道:
“你确定这必然是你哥哥的画像,而不是与他相像的其他人?”
林月斩钉截铁:
“我确定!我自幼便同兄长关系极好,对兄长无比熟悉,况且我也并非完全依据幼时印象,而是我兄长面相上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可以区分。”
她指点着画像,好叫楼绒绒看清楚:
“你看画像此处,我兄长眉头处有一颗痣,画像中也有,我兄长下颌处有一处浅疤,是幼时我缠他替我上树捉上树的狸猫,结果猫儿自己跳下树,连累得他也摔了下来,这才留下的疤,画像中刚巧也有,还有……”
她细数了好几处画像中的细节,笃定道:
“若是有一两处相像,我还可能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刚巧同我兄长长相相似,但处处都符合,这必定是我兄长的画像,只是不知究竟来源于何处。”
楼绒绒同春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斟酌着措辞,对林月道:
“月阿姊,你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你的兄长,其实并未战死,他其实如今还在淮安城,好好地活着。”
林月愣了片刻,接着斩钉截铁道:
“不可能,若是我兄长活着,绝不可能不来寻我!我兄长最疼我了,他若是活着,若是活着……”
说着说着,这个在讲述自己悲惨过往时都没掉一滴泪的坚强的女子,此刻却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楼绒绒一边顺着她的脊背安慰,一边试探性地开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兄长虽然没有战死,但他深陷敌营,在你受苦挣扎的时候,他身处的环境也是虎狼环伺、危机遍地。”
“等他好不容易从万军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回到淮安的时候,你已经被端王的手下卖来了扬州,而端王对外则说你不堪受辱跳河轻生,连遗体都没有寻回……”
虽然说的就是实话,但楼绒绒开口的时候,还是觉得真相实在残酷得令人绝望。
林月睁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豆大的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地滚落,眼里却空无一物,纤手抓紧了楼绒绒,仿佛溺水的人抓紧了救命的稻草,她几乎是在无意识地哭泣,甚至没有多余的啜泣,却能让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觉察出密不透风的绝望来。
若是换了楼绒绒,好不容易从半生地狱般的经历走出来,却得知原来救赎曾经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她也会绝望地崩溃的。
来的时候,楼绒绒满心欢喜,想着给林月带来一个大礼,多年失散,甚至以为已经战死的哥哥竟然没有死,还好好的活在世上,这会是多大的惊喜啊。
可这一刻,楼绒绒却衷心地想给不久前还满心欢喜的自己来两个嘴巴子,她的到来,几乎瞬间击溃了林月好不容易在兰娘的熏陶下学会的坚强。
有所依靠的人总会变得脆弱,一个没有兄长的林月可以风轻云淡地做秀云楼受人敬重的月阿姊,但知道兄长尚且活着的林月,却只是当年那个每日对着小兔子讲悄悄话,希望兄长能够听见的小月儿。
最后林月哭得几近虚脱,楼绒绒同春寒两人合力把林月扶回了屋内休息,两人又回到院落中,对着石桌上的画像讨论起来。
春寒在一旁听了这么久,大概也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比起楼绒绒的愧疚,她则更为找到了破局之法欢欣雀跃:
“没想到小姐竟然结识了林遥的妹妹,如此一来,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见楼绒绒神情低落,春寒掏出手帕为楼绒绒轻轻擦去眼角一丝湿润,安抚道:
“小姐,您不必愧疚,此事原不是你的错,换做是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也是迫不及待地告知当事人,很少能想到这个消息不仅会带来喜悦,也会带来新的痛苦。”
“您年纪尚幼,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更何况您并非是让这位月阿姊遭受折辱之人,不要用他人之错惩罚自己,您若是当真心疼月阿姊,不如想想,之后如何帮她,才能让她向端王报仇雪恨。”
楼绒绒闻言,才终于振作起来:
“你说得对,我得想办法,给哥哥他们送去这个消息,让他们联络上林遥,若是林遥得知自己的妹妹尚在人世,还遭受过端王的毒手,恐怕会当场倒戈,好让端王尝一尝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然而,听了她这一番推理,春寒脸上却现出难色来。
楼绒绒见状,问道:
“怎么?可是我方才所言,有什么不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