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40.查理.汉克
露易丝只感觉到痛苦。
她曾年轻过,可现如今她早已失去了那样的兴趣,尽管旧日的美丽容颜仍然依恋在她的身上不肯离去,但露易丝的心早已坠入尘世的喧嚣。
她不禁想起当初的时候,那是1905年,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十八岁普通家庭的女孩,那时的弗瑞还只是一个喜欢吉他与口风琴的青年,虽然他吹得并不好。
她们在圣弗兰西斯的西海岸吹着晚风,当时的她曾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弗瑞虽然不擅音乐,但橄榄球打得很好,他或许会成为一名运动员,再次也该是一名普通的职员吧?
她又想起1910年,那时候她们已经结婚两年了,露易丝美得令人羡慕,弗瑞的所有朋友都祝贺他娶到这么漂亮的姑娘。那时候他们住在圣弗兰西斯的平宁街,露易丝会在街边支起摊贩卖饼干。她烤饼干的手艺很好,街对面的糕点店好几次找到她,希望能买下她的配方。
那时候弗瑞还在忙着找工作,他在一家汽修店当学徒,每天身上都是煤炭和机油灯味道。
啊,那时查理才两岁,还是个宝宝,需要每天带着。
有时候他会带一点东西回来,比如披萨,那里有家店买的披萨很好吃,只不过吃之前得散散机油味。
她接着想起1917年,那一年弗瑞被征召成士兵,参加了世战,家里没有了男人,收入更低了。露易丝的饼干生意也渐渐衰落,加上查理渐渐长大,需要的钱就更多了,他们只好搬进便宜一点的地方。
好在这个时候查理已经很懂事了,露易丝凑了点钱让他去读幼儿园,他在放学后还会来帮露易丝烤饼干。
接着是1918年,这一年并不轻松,露易丝的父母去世了,是车祸。为了举行丧礼,露易丝拿出了好不容易攒的30菲元,接着为了拿回父母的遗物和遗产,她又交了40菲元的遗产税,但父母的债务她也一并继承了,经过一层层的清算后,她只拿到了60菲元,还有两箱旧衣服,两箱旧书和一箱杂物。
还好,查理似乎很喜欢看这些书。
接着……1919年,弗瑞回来了,露易丝满心欢喜地迎过去,但……但她只看到了一个丢了一条胳膊,浑身溃烂,失魂落魄的男人。
接着……接着……
露易丝流出了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她看向压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他就像一个恶魔,甚至连样貌都与弗瑞不同了。
但这没关系……她知道弗瑞已经是消失的影子,她现在关心的只有查理,该死……查理怎么样了?他跑出去了吗?该死……我刚才竟然昏过去了……
疼痛又一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露易丝的身体无力地瘫倒,但她仍然在心中想着查理。
查理,我亲爱的查理,你要好好学习,妈妈知道知识能改变很多事情。你很聪明,以后你也许能成为律师,不,医生也很不错呀,或者是作家,查理喜欢看书,喜欢看报纸上的小说和故事,也许你以后试着写小说也不错。妈妈真的很对不起你,我没有早点看出你的父亲的问题,如果我能早点让他改正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查理……对不起……
查理……
露易丝呆滞地看向上方,她的身体已经放弃了抵抗,完全软了下来。
但这时。
她看到了一抹光亮,蓝色的光亮,这蓝色中夹杂着淡紫,仿佛来自深海中的海妖。
弗瑞再次愤怒地转过头,他刚刚进行到令人愉悦的部分,他受够了这个三番五次来打扰自己的家伙……
他紧接着看到了一双手。
这双手缠绕在梦幻般的蓝色微光中,轻飘飘的,柔软地像是天鹅绒,非常符合这手的主人。
那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男孩,他的头发被血液粘在一起,脸上还留存着未脱的稚气。
弗瑞呆滞地看着,这光在他的眼中更为离奇,他刚刚吸完大麻,大脑还沉浸在幻觉中。在弗瑞的眼里,查理的身后仿佛伸出了无数根触手,这些触手飘摇在空气中,它们的表面浮着一层蓝色的光,美得像在深海之中缓缓下降的霓虹灯。
那双手平静地缓缓伸过来,仿佛要轻轻抚摸弗瑞,在弗瑞的眼中,仿佛炫目的百花筒,那双手后还跟着无数只手。
那双手轻轻按在弗瑞的头侧。
霎时,仿佛被电击的剧痛毫无阻碍地扎入弗瑞脑中。
如同被火焰灼烧的感觉涌入大脑里,一条条仿佛被鞭笞造成的扭曲痕迹在他的头上浮现,就像一条条虫子在他的皮肤下蠕动。
剧痛让弗瑞清醒过来,他粗暴地开松露易丝,转身掀翻查理,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窒息的痛苦逐渐淹没了查理,他的眼前开始笼罩上一层黑纱。
但这时,弗瑞的手的力度却突然减弱了。
查理跌落在地上,艰难看去。扭曲如蠕虫的痕迹已经爬满了弗瑞的脑袋,他不受控制地跪下来,用仅有的一只手奋力撕扯着自己的喉咙。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但他的喉咙中仿佛堵上了一团棉花,空气流入不了分毫,连带着力量也被一并抽走。
查理爬起来,他的腿已经瘫软,浑身都失去了力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站起来的。
弗瑞张张嘴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他怒视着查理,但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他想要扑上去,像刚才一样展示他的力量,但弗瑞的肌肉已经变得瘫软无力,他重重跌倒在地上,就像……就像从前一样。
他恼羞成怒地将手狠狠砸向地面。
查理悲伤地看着这一幕,他紧闭上眼睛,过了两秒,又重新睁开,视线缓缓移动向脚底。
那是刚刚被弗瑞随手丢到地上的那把刀。
查理摇晃着身体,他想弯下腰,但重心不稳的摔倒在地上,他只好跪着捡起刀,跪着爬到弗瑞的身前。
后者此时仍没有感到恐惧,查理与他对视,但看到的只有仇恨。
“对不起。”查理说。
“对不起,爸爸。”
随即,尖锐的刀子扎入了弗瑞的脖子,这个过程超乎想象地顺利,因为弗瑞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了。
血液静静流出,弗瑞的表情由疯狂到恐惧,由恐惧到害怕,最终他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身体失去了力量。
查理看着这一幕,他一开始面无表情,他本来想这么做的,但眼泪还是流出来了。
一滴,一滴接着一滴,查理抑制不住地抽泣,随后变成了明显的哭声。
此时再没有什么力量支撑着他了,查理倒在了地上,他只觉得好疼,身体好疼,心好疼……
直到有人抱紧了他。
露易丝柔软的身体紧紧抱住了查理。
“你很棒。”她说,“妈妈在这里呢。”